《美人与太监》
暴雨在寅时将亮时突然袭来。
天光尚未透亮,惊雷却已炸响,一道惨白的电光劈开云层,将郡主府照得通明一瞬。檐角铁马乱撞,紫藤花架在风中摇晃,雨水如天河倾泻,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仿佛整座府邸都要被这狂乱的雨声淹没。
沈雪砚本就浅眠,被雷声惊醒时,额上已沁出一层虚汗。她撑起身子,锦被滑落,露出单薄的寝衣,腕骨伶仃,仿佛一折就断。
“来人!”她咳嗽两声,嗓音低弱。
门外守夜的丫鬟立刻推门而入,见她已披衣起身,急道:“郡主,您身子弱,可不能受凉……”
沈雪砚看着窗外,不动声色拉扯被子将闵莲生盖了个严实,顺带将手探入被窝中探探他手心的温度,不同于上次雨夜替他殓尸时的冰凉,手里的温度是温暖的,她轻呼口气,食指勾了下他的掌心。
这么大的雨,躺的倒挺安稳。
灯火被风吹得乱晃,她张望着,
“绿书,紫藤花架可支了油布?药田排水如何?水榭的鱼缸遮了没有?”
丫鬟不敢怠慢,忙答:“晚间郡主吩咐的雨具都备齐了,花匠们正在布置,可雨太大了——”
沈雪砚食指抵住唇,视线落在榻上,示意丫鬟小声些,那丫鬟意识到是公子在睡觉,惊了惊,脑瓜子转得快,记得郡主叮嘱过督公的身份,她也不多问,折身拿了大氅替主子披上。
沈雪砚才踏出房门,冷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激得她又低咳两声,丫鬟撑起青绸油伞挡着暴雨,可风势太猛,伞面几次被掀翻,雨水斜飞,打湿了她的袖口。
沈雪砚低头擦拭水迹,不太高兴,“少不得又要病一阵子了。”
她很是宝贝自己这个院子,这么些年她不出门,就蜷在自己的院子里,这么一天一天过,很是安稳,阳光斜斜洒下来的午后,她总是觉得,这个院子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下人们在忙活,她偶尔轻声细语说两句话,大多数时间不吱声,只是安静地瞧着。
花匠们披着蓑衣,踩着木梯,正将厚重的油布悬上紫藤花架,雨水顺着他们的蓑衣滚落,在地上汇成细流。旁边的药田蹲着的几个小厮正疏通沟渠,免得积水淹了娇贵的药材。
猫儿们一向爱窝在她的棺椁中小憩,此时睡的安逸,肚皮呼噜呼噜响。
沈雪砚行至水榭边,掀开琉璃缸上的细珠帘,瞧见几尾朱砂鱼在幽暗的水中缓缓游动,安然无恙。
上辈子这场雨也大,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雨,一连下了小半个月,冲毁了药田和花架,猫也丢了几只,雪衣鸟也一病不起,堪堪剩下的鱼,也被贱-人勇安侯玩闹的时候捏的没了气儿。
她自己都没舍得碰的小漂亮鱼。
贱-人勇安侯。
她忽然问,“雪呆呆呢?”
雪呆呆脾气差,认主,当时抓了下勇安侯,勇安侯笑吟吟说不打紧,但隔了一晚,她在井里面发现血淋淋的雪呆呆。猫儿的肢体被折成扭曲的样子,当时她愕然,怔怔看了许久,忽然呕了口血。
“似乎在暖阁瞧见了。”丫鬟有些不确定。
沈雪砚这才稍稍安心,却仍不放心,自己撑了一把伞,打算亲自去查看。刚踏入连廊,便听丫鬟轻笑提醒她,“郡主,那泼皮猫儿跑公子怀中去了。”
闵莲生捏着猫尾巴逗弄,忽地听见公子二字,怪异地朝沈雪砚看了一眼。
他也浅眠,沈雪砚捏他掌心时便醒了,他瞧她在这庭院中指挥布置有一会儿子了。
真是闲操心了,这院中花草下爬的蝼蚁,哪个不是比她活得久。
沈雪砚从他怀中接过狸奴,“猫儿怕生,不怕它咬你?”
闵莲生抱着手,悠闲依着门廊,颊侧那道疤痕恰好被花枝的影子盖住,整个人且妖且闲,他偏头看她,若有所思瞧着她身上披的那件漠月关狐裘大氅,哂笑一声,调子碎碎柔柔的,像江南软烂的水豆腐,“奴才也怕生,郡主不怕奴才杀了你。”
小太监说的没错,他家督公,装货一个。
沈雪砚笑,也不看他,摸着猫儿看紫藤花枝落下的雨,“倒没怎么听过你说话,比我想象得好听些。”
闵莲生:“郡主你真有病。”
沈雪砚微笑,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脸,“说到这个,我虽然看上去病多,可女医倒是没瞧出来我什么病,可我这里呢,有全京都城的冰,这些冰能让你听我的话。”
话语俏皮。
一个要死的人,天天还过得挺开心,闵莲生低着眸子看她,调子懒懒却难掩威胁,“三伏天总会过去。”
“我知道,无需你来提醒。”
沈雪砚看向他,他垂着眸子,也不躲避,面上除了对闷热潮湿天气的恹恹,也没什么表情。
她并不不喜欢他这么说话,也不喜欢他这么瞧她。
从昨日晚时真真切切触碰到这个人时,沈雪砚心里面就把自己心里摸得门清。其实从始至终,她所执念的,是那个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保护她的闵莲生。
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可是沈雪砚还是会怨,怨他不轻声细语,不怜香惜玉。这怨气来的无端,让人找不到实处发泄,就算和眼前这个人吵起来问他为什么不可以温柔一些,也只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罢了。
烦得很。
所以在他睡回笼觉的时候沈雪砚让人撤去了冰鉴,还在榻边搁了暖炉,大早上逼得闵莲生黑着脸,额头上粘着汗浸湿的头发,咬牙切齿地看向慢条斯理梳发的沈雪砚。
她笑吟吟的走过来,拿着手绢擦他的汗水,水涟涟的眼睛很是无辜,“早啊,督公大人。”
散开的长发落在闵莲生的掌心,有些痒,他下意识捻了捻。
……
纵然暴雨这样大,青城山围猎却照常进行,上辈子她蠢得很,瞧不出里面的门道,照常去了,被太后身边的春来姑姑安排去山脚下的青城寺暂避风雨,说是等风雨过去了,再行围猎打算。
她记性不大好,想不起来之前在哪一间厢房入住,又在哪一间厢房被下的药,于是在入住青城寺避雨之前,告诉闵莲生,“督公,烦请今日寸步不离守着我。”
这一声听上去生疏客气。
闵莲生看着马车外的山林暴雨,看了眼她,而后敷衍嗯了声。
沈雪砚要给他带上幕离,闵莲生眉微微拧着,很是嫌恶,闷声说了声热,沈雪砚正在给他系下巴带子的动作顿了,拨开幕离的轻纱,眨巴着眼睛,好奇问:“你是在撒娇么?”
闵莲生从上到下将她看了个遍,单手撑着头,破天荒笑出了声音,肩膀一耸一耸,就差弯下腰捂着肚子,嗓音是低低柔柔的嘲弄,“啧,郡主,我他奶奶是个太监啊。”
这个“啊”字拖得长,尾音黏腻,衬这张艳鬼般的脸,很是诡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倒真将他看成个男人了。
真有病啊。
他垂眸,瞧见她颊侧的羞红,难得俯下身子,靠得很近很近,近到沈雪砚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闵莲生是真心带了疑问,“还是郡主这些年光顾着当病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晓得太监是个什么玩意?”
沈雪砚的视线扫了他的下腹,又幽幽转转地回到他的眼睛里,含着淡淡笑意。
此处无声胜有声。
闵莲生很是无语,退开了身,长腿一伸搭在坐榻上,若无其事看着窗外,“奴才卑鄙,无耻,什么丧尽天良都做过,郡主去外面问问,西厂做什么事情需要遮掩。”
倒是给他骄傲的。
闵莲生出了名的脾气暴躁,这般在她面前耐着性子,估摸也是三伏天热得没招了。
闵莲生一路上不说话,且妖且闲的脸上是淡淡的不耐。
他真的,和上辈子的闵莲生不一样。
昨日暴雨那样大,她撑伞发了很久的呆,想到了勇安侯,也想到了上一世的闵莲生。
她对闵莲生没什么印象,偶尔见过的几面,也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一双瑞凤眼明眸善睐,远远地望着她。
旁人总说他凶残,她却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长长的睫毛簇拥着眼睛,眨眼的时候,像极了她院子里猫儿的温驯模样。
若是上一世他不属意她,就不会丢了性命。
冷心冷情,活得恣意无忧无怖,没什么软肋和弱点需要他妥协。
就像这一世一样。
未曾对她动心的闵莲生,只是街坊口耳相传的厂臣,手段狠辣,做事利落,毫无底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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