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可不清楚这些，和钱氏商量好去李家问亲的人选就称心如意的弄饭去了。

家里就两个人吃饭，她把昨晚吃剩的鸡下水热一热，再煮了两碗白粥。

农家人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相反，端起碗话就多了。

楚氏：“王家准备找谢家人问问李家的意思。”

谢家是谢氏娘家，哪怕没成也能从中缓和王李两家的关系。

虞有玥莞尔，“多亏了娘的三贯。”

楚氏故作正经，“娘这是积善行德。”

和钱氏说的那番话并非假意，清水勤快孝顺，若因拿不出嫁妆就不嫁人也太可惜了些。

所以只要是清水的嫁妆钱，钱氏开口她都会借的。

遐思间，屋外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间或夹杂着说话声。

楚氏瞧一眼，脸就垮了下去，“阿玥，你继续吃，娘出去看看咋回事。”

说罢，推开凳子，抄起背后的木棍走了出去。

出门后，不忘顺手掩上堂屋的门。

“又来干什么？”她语气不善地问道。

再次看到横眉冷对的楚氏，谢氏心里百感交集，早先以为她不近人情，知道她的目的后，又忍不住感慨她的良苦用心。

怔愣几息，拉过张火把家的小儿道，“他们想跟你背诗，此番特意来寻你的。”

不止张火把家，李双安家，谢顺家，谢梆家的小儿也来了，楚氏眯起眼，“你这是干什么？”

“五百钱！”谢氏不与她废话，直截了当，“教他们背诗，我给你五百钱！”

“哈！”楚氏活到这把年纪，没见过这么拿钱砸人的，有钱是吧，楚氏哼哼，“八百！”

“成！”

谢氏太爽快，以致楚氏难得的呆了瞬，回过神粗声问，“你…你近日发大财了？”

竟愿做那冤大头。

谢氏默然，心道能不能活过明年都不好说，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把人往院里一推，高声道，“好好背，背熟了我给你们吃糖。”

孩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声音此起彼伏的回答，“好。”

谢氏转身就回家拿钱和糖了。

日头毒辣，大人在太阳下站上片刻尚且受不了，何况小儿了，楚氏拿人的手短，谨防他们晒中暑，便拿了针线坐在堂屋门口，让孩子们围着她沿檐廊贴墙坐。

她念一句，他们念一句。

谢氏坐堂屋里，时不时插句嘴，“专心哦，别到时其他人都有糖就你没有哦。”

不愧养过三个儿子的，这句话真奏效，太阳升到正中时，张家小儿兴奋地举手，“虞大婶，我，我会背了。”

天气炎热，没有一丝风，他顶着通红的脸站起身，朗朗开口。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通篇下来，没有一个错字。

楚氏停止穿针，中肯道，“背对了。”

他一喜，倾身朝堂屋望去，谢氏说到做到，从兜里掏出一块黄纸包，“拿去。”

人喜滋滋的进了屋。

见状，他兄弟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我，我也会背了。”

楚氏示意，“背吧。”

“庆历四年春……”

语气比不上他哥顺畅，却也找不着错处。

兄弟俩背完，其他人肉眼可见的着急起来，谢顺家的小儿也要尝试，中间有两句顺序颠倒了，楚氏算他过关。

她不知道谢氏为什么这么做，但拿了钱，自然会把事情办好。

哪怕就剩两昏昏欲睡的小儿，楚氏也一遍一遍地教他们。

谢氏撑着下巴睡着了，醒来看晚霞漫天，两小儿靠门框睡着了，叫醒人，给块槐花糕让他们分着吃。

两人欢喜的接过手，活蹦乱跳地跑了。

热闹一日的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楚氏仍坐在那儿，手里的针在灰色布料间穿梭不停，谢氏看一眼篮子的鞋底，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农家人多爱草鞋，虞家一反常态的缝制布鞋，多半是为离家做准备。

上辈子虞大山就想走，这辈子有了先知，只会走得更快。

她揉着僵硬的肩膀往外走，经过楚氏身旁，低低道，“之前的事，是我家对不住你们。”

告官是李梦回的主意，以为能拿回田地，不料害死了所有人。

这辈子不会了，她垂眼问楚氏，“往哪儿走能活？”

侄子的意思是要么去寺庙要么去汴京，寺庙隶属僧司，受州府管辖，里正衙前的手伸不到那儿去，只是哪个寺庙会收一大家子人？但去汴京的话路途遥远，风寒感冒就可能丧命…

楚氏穿针走线的手顿住，半晌没作声。

谢氏知道她口风紧，没指望她回答，谁知走到院里，身后传来她粗重的声音，“绵州，不嫌远的话就去眉州。”

谢氏回眸：“绵州？眉州？往哪儿走？”

楚氏瞪她：“我哪儿晓得……”

这两个地方是女儿说的，欧阳修在绵州出生，为官后对川陕四路的士子多有提携，去趟绵州，来日能与他攀交情，眉州苏东坡兄弟眉州苏东坡兄弟一门两进士，声名远扬，这时候去眉州，还能投在两人的先生门下，培养同窗情谊。

不过，楚氏补充，“如果你家小儿想走科举，去眉州最好。”

“为啥？”

“眉州风水好。”

“......”

什么地方的风水好得过汴京？谢氏还没走出院子，已经把这两个地方先划掉了。

隔壁院里，终于等到谢氏走远的钱氏轻手轻脚进了虞家门，“李阿谢过来干啥？”

还待了一整天。

要不是顾及两家的亲事还没说开，她早提过来闲话家常了。

楚氏眉眼淡淡，“来送钱。”

“她这是疯了还没好？”钱氏兀自在门槛上坐下，说起下午串门听来的事，“自打没买着驴，她就不拿钱当钱了，前个儿给她娘家两贯，昨个儿给吴家一贯，另外还给张火把家，谢顺家，谢梆家各五百，阿玥他二叔家也有……”

整个后溪村，就剩她家没拿到钱。

“你说她是不是瞧不起我家啊。”钱氏嘟哝，“全村都有，独独我家没有。”

估计王清水醒太快，谢氏没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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