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山河》
李芳官于睡意朦胧之中,隐约觉出有人正挪动她的身子。
蜷曲的身子被人轻轻展平,脑后垫入一只软枕,散发出淡淡药香。
她依稀辨出其中有菊花、酸枣仁与合欢皮的气息。
她知道,这药枕有安神助眠、清心疏肝之效。
迎面悄送微风,似有人为她打扇,风里裹挟着她曾嗅到过的香气。
于是她微微舒展四肢,躺得愈发惬意。
神思也逐渐松弛下来。
渐渐沉入梦境,或许是日间心有所思,接下来的梦境越发怪诞离奇。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肖补烟的画舫,正拈起洗净的发尾轻嗅。
终于想起来,原来是这个气味。
可转眼又忘却。
她脚下如踏云而行,在画舫上四处徘徊。舫中除她之外,再无人声。
李芳官上上下下寻人,却毫无头绪,也不知自己要寻的究竟是谁,只觉画舫无锚无缆,悠悠靠岸。
她御风而起,纵身跃下。
落脚之处却雾气氤氲,待拨开云雾,倏忽竟现出一方院落。
时值初夏,竹叶新翠,风过处飒飒作响,地上光影斑驳。
她心生异样,向院中的水池探首一看。
水中倒影竟化作一名童女。
小女孩衣裙素雅,头梳双髻,神情清澈中透出几分愚蠢,倒有一种超乎年纪的镇定。
李芳官认出,那是五六岁时的自己。
面色青白,似是先天不足。
她咯吱咬牙,几乎已忘却幼年时身体虚弱,不想竟在梦中重温一遭。
池水清澈,几尾锦鲤悠游,数株睡莲静卧,别有一番灵动之气。
院内青石板铺地,一条卵石小径蜿蜒,竹影摇曳,松风微拂,清幽宜人。
对这院子略有印象,李芳官踏着小径,绕行竹林。朗日晴空,果然见一七八岁的男童委身在凉荫之处。
他背对于她,身体掩于一块枯石之后,隐于阴影之中。
男童肩头耸动,李芳官只觉脚步虚浮,碎步向他靠近。
她听见自己气若游丝地唤道:“萧哥哥。”
男童身子一僵,并未回头,只抬袖拭了拭脸,驱赶道:“你来做甚,这里没好玩耍处,还不速速离去。”
李芳官笨拙却迅速地奔将到他身边,指着一只恰巧飞过的蝴蝶,期待引开他的注意:“你看那边。”
萧拜言未有反应,亦不回头。
李芳官便平地跌倒:“啊呀!”
萧拜言顿时起身,袖口迅速滑落,掩住腕间点点红痕,左手藏匿某物。
他虽神情颓丧,却仍上前拉她。
竹影婆娑,日光微漏。男童将女童扶起,轻拍她膝上灰尘,低声责备:“跑慢些罢。”
李芳官瞥了一眼他的左手,尾随他亦步亦趋,一同坐回枯石之后。
萧拜言玉一般的面颊上,眼睑与鼻尖微红,仍催促她:“跟着我做什么?快回家去。”
李芳官恍若未闻,自顾自说道:“我来找你谈心,给你讲个故事。”
“是阿娘昨日讲与我听的,讲了……哦,一个关于石头的故事。”
萧拜言无动于衷,转身彻底背对她。
“她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卞和的人,家住……”
李芳官打了个哽。
萧拜言忍不住接道:“家住荆山脚下。”
李芳官恍然大悟:“他住在荆山脚下,哭啊哭,哭了三天三夜,眼泪把石头都泡软啦。”
她目光灼灼盯着萧拜言的背影:“但是!但是他哭,不是像你哭的手里那块石头,他抱着一块……一块什么玩意儿?玉石,嗯,是璞玉!对,看起来灰扑扑的,就像……就像你手里这块一样不好看。”
她站起身,钻到他胸前,动手去抠他左手中紧握的锋利石片。
“可他心里知道,里面总有一天会发出光亮。后来,后来他把石头献给一位大王,大王命人剖开它……结果!里面果然是天下漂亮的玉!”
“你把它借我瞧瞧,我帮你看看里面有没有光,行不行?”
李芳官使劲掰他紧握的拳,却气力不济,如同猫挠。
她并不气馁,顿了顿,开始信口开河,试图说服他:
“还有还有,李可友说……古时候有个很厉害的人,叫老子,他说……最厉害的东西都不是硬的!该像水一般,软软的,却能穿石。”
“你这石头太硬,不好。你把它给我,我……带你去溪边看水,还能捞鱼,水可好玩了。”
萧拜言原本如一道溶于暗景的影子,静听李芳官胡言乱语,终是有了反应,握住她的手,不赞同道:“你怎么能直呼你父亲的名讳?”
李芳官满不在乎道:“怎么?是李老大自己让我这么叫的。”
萧拜言沉默不语。
李芳官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又费了不少力气,此时气力不济,有些累了,一手撑膝,一手抚胸轻喘。
萧拜言静默良久,似在等李芳官放弃。
但李芳官亦久久不动。
萧拜言突然将手中碎石狠狠掷在地上,猛地将她拉入怀中,抱在胸前,头埋进她的颈窝。
李芳静立不动,感到湿润灼热的液体沿颈滑落,沾湿她肩头衣襟。
萧拜言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听他啜泣着,哽咽道:“阿灵,我好嫉妒你,我好难过……我想做李家的孩子,不愿再做萧家人。”
他无助道:“阿灵,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儿罢。”
“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李芳官年纪虽小,不明缘由,听他先说嫉妒,心中窘迫,不知自己这副随时可能闭眼蹬腿的模样有何好遭嫉妒。
后又听他诉苦,情绪不由自主,受他牵引,见不得他哭泣,自己也跟着好生难过。
可她难过时不哭,反生一股豪气,声音虽细弱,却坚定道:
“这有何难?应当办得到。我们悄悄说定,待我再长大些,若我没有死去,我们自然就可成亲,你便到我家来。”
李芳官郑重承诺:“你大可放心,我既答应你,等你到我家,我绝不嫌弃你,分你一半床,会待你极好,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给你,我会一直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
萧拜言心中作何感想,无人可知。
小小女童一番话何其荒唐。
世人嫁女,皆入夫家,若要分她的床,除非是招婿入赘。
萧家怎肯,但他并未说破。
彼时,小小的人,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着比他更小的李芳官,久久不肯松手。
耳边忽闻人声唤她,李芳官自萧拜言怀中茫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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