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疾》
原来墙上本挂着两幅卷轴,方才有风吹过,才将表层水墨与下层字帖错开。字帖以隶书写就,乃是王维《冬晚对雪忆胡居士家》。风起时,恰露出“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一联,正是不期遇而相遇。落款则以小楷工整书下“霜见”二字,此名又合契此景,仿佛人已入景中。
只是卷轴边沿染上些许灰尘,似是许久不曾打理,骤然取下,飞尘恣肆如雪。
掌柜睨着它东瞧科西琢磨,来回想了半天,这才忆起它的渊源,鼓足气势一通瑰怪奇伟天花乱坠口干舌燥,几乎说得自己都要信服,终于伸出十根手指,将一张肥腻的脸盘遮挡其后,信誓旦旦道:
“十两!”
柔和的日光洒漏窗棂,将嵇槐序的身影投印在那幅字帖上。他温谨抬手,指尖仿佛要透过略微泛黄的纸页,触摸那个在雪日长身立于深巷广庭之人。只是那方身影过于模糊,他尚且不能看清。
另厢,聚鼎阁的掌柜佯装不经意,视线不时扫过他面容,心内忖度着或否要稍微减些价钱,虽赚得少点,到底不亏,总好过吓跑了这小子,一个子儿也捞不着。思及此,掌柜慢吞吞咂嘴道:
“公子莫要以量度庸物之心品评此字,那便真谓是贬损了这幅墨宝。我看您亦是懂行的,其中门道自不必我多费口舌,这价格已是……”
“成交。”
“……”嵇槐序话落,却换掌柜怔愣顿住,旋即脑袋一转,笑意已于面上堆成金山。
“公子不但生得一表人才,眼界魄力亦远非常人所及,这字帖能寻得您做主,是它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掌柜一面口不对心地奉承着,一面又生出些悔意。他记得主人送这字来铺里时,分文不曾索要,看这小子痴迷作态,许是价再抬高些也无妨。
纯赚的一桩买卖。
“公子慢走!下次还要再来光顾鄙店哪!”包好字帖,掌柜笑眯眯地与他招手道。
嵇槐序走出门,心内仍旧惦记着这幅字,眼睛不曾留意,巴到与人擦撞肩膀方才回过神来,忙扭头垂目道:
“抱歉。”
那是位女子,着一袭丁香色烟纱散花裙,如瀑长发仅以岫玉冰簪挽之,簪头悬一颗水滴状玉坠,玉质温润,日暖生烟,步履款款间,仿佛由内长出一株皦玉珊瑚,将要破壁而出。见嵇槐序垂首,她只敛眉斜顾,并未开口说什么,后收回目光,继续往店里走去,惟留一缕似有若无的辛涩甜香。
少顷,嵇槐序再侧首去瞧,那女子却已不见了身影。他便携了字贴,与妹妹一道往城东走去。甫过巳时,碧空洗净云散日出,街巷吆喝、摊贩叫卖、游人嬉笑声鼎沸,喧嚷非常,一切声音皆湮没在细碎日常之中,凑聚成繁华热闹的人间烟火,包括他们走后不久,聚鼎阁中掌柜得意的笑:
“姑娘,方才有位公子相中你那幅字,颇为激赏,足留了五两银子哪!”
这厢兄妹二人行至济生堂时,刘盘已早早摆好诊案杌子,备齐了纸墨。见着她来,揣袖笑盈盈走上前,却不识得立在她身旁的彬彬公子,侧目瞧了眼,一只手自衣袖内探出,又望向嵇葵宁,试探着指道:
“这位公子,也是患了疾的?”
嵇葵宁闻言,强忍笑意,移目瞥了眼身旁的嵇槐序,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轻叹道:“嗯,是啊。”
刘盘听了,亦瞧向嵇槐序,眼中顿生几分怜悯之色。想这表面上瞧不出的病,多是凶险之极的大病,轻易不为外人道的。到底是天妒英才,这公子看来年纪甚轻,又是一表人才潘安之貌,却怎这般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正万千感慨铭于肺腑之时,又听嵇葵宁道:
“这位公子患了种怪病,一日不读书便不能入眠,两日不读书便食不下咽,三日不读书便口不能言,确确很是棘手,我翻阅医典古籍,竟至今不曾寻得对症良方。”稽葵宁摇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嵇槐序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终于忍不住澄清道:
“此皆吾妹玩笑之语,刘兄切勿认真。在下乃阿葵的兄长,名槐序,刘兄唤我清和便好。前时,阿葵已同我提起过刘兄,她独自于城中义诊,诸般不便困顿多有赖刘兄帮衬照拂。今日入城仓促,并未携礼,待他日觅得良机,槐序必当亲自登门以表谢意。”
刘盘此际方才明白过来,心下嘀咕又叫这小妮子坑骗一回。好在她哥哥是个颇体面之人,为人处事得当周全,一番陈词亦是彬彬有礼,他便也做出宽厚状,抬手拍了拍嵇槐序的肩膀道:
“害,多大点事,贤弟太客气了!阿葵在我这,你尽可把心咽进肚里,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来找!”虽充个大方,却也只字未提济生堂生意亦需仰仗嵇葵宁一茬。但二人亦无介意,略略寒暄一番,嵇槐序又与妹妹做些叮嘱,便告辞回去了。
时维五月,午后的日光已炽得发白,烤得人脊背嗞嗞冒汗,下了油锅似的。嵇葵宁义诊原是以天为盖以地为席,只是近来天气愈发炎热,遇着病患多的时候,于医于患皆是难耐的煎熬,可她不收诊金,本钱只一桌一杌一笔一纸,亦无银两拿来置办门面,现下只能将诊桌移至济生堂旁侧两株银杏下,稍取凉意。
方挪过去,却见一队披坚执锐的官兵挎刀巡来,其走势亦要借道树荫。见状,原先立于树周候诊的人紧忙错开身,与他们让出条不窄不阔的通道,官兵神色峻漠地走过,瞥了眼坐于案后的嵇葵宁,未做停留,复往前巡去了。
待其走远,一怀抱婴孩的妇女觑道:“近日是怎么了?常见着官兵在城里头走,瞧着怪吓人的。”
她身侧一头戴小帽的男子有意压低声音道:“哪是近日才有的,都已巡查一月有余了!传闻前些时日,有逆贼夜半擅闯魏相府邸,虽伺机刺杀不成,却引得人心惶惶,上头方下令捉拿其同党,要绞清逆贼,以正天威……”
还未说完,妇人怀中婴孩似是受惊,忽啼哭起来,那妇人忙靠树坐下,宽松衣襟,哺乳与它吃。方才相谈的男子见状,识趣地背身过去,又似意犹未尽,勾首敲了敲前头一灰衫男子的胳膊道:
“哎,你听说了没,城西刘悦仁那珍康馆就要关铺子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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