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灰》
那天之后,鹤渚好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那样绚烂的火烧云。
景夕和黎旭又恢复成了原来那种相处方式,谁也不和谁讲话,好像之前的眼泪和交心并不存在,漫天火烧云下相互依偎的影子只是他们的错觉。
可如果再仔细观察,却又会发现很多不同。
比如黎旭隔三岔五会在阎和平的课上举手,自愿上黑板上讲题,而景夕也在某天,受苏敬棠所托帮忙带瓶水的时候,给黎旭也带了一瓶。
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讲,可一举一动都带上了心照不宣的意味。
春天的新绿一旦冒头,树木枝桠就开始疯长,料峭三月在往来的风里成了过去式,又是某天,春风吹过,教学楼前落下来一朵玉兰,抬头望去,满树洁白的花绽放枝头,四月就在玉兰的盛放中来临,再往前看,樱花紫荆,紫薇木槿,高大的树木生出苍翠的枝叶,不知何时,蝉鸣逐渐出现在枝头。
当熟悉的闷热开始出现在鹤渚,教室里的人拿起书本扇风的时候,景夕就知道,夏天来了。
初夏的气温已经很高了。
下午第二节课时,骆静云站在门口冲着景夕招手,苏敬棠正坐在黎旭旁边小声和他说什么,景夕拿着水杯从他身边路过,黎旭克制着没有看她,苏敬棠却在这时抬头,午后阳光为骆静云披上些许圣洁,他看呆住,直到两人离开后门,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黎旭不明所以,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苏敬棠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看着黎旭那满脸不信的眼神,打着哈哈敷衍过去,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佯装惊讶,对着黎旭刻意道:“所以你的移民,办下来了?”
黎旭掀开眼皮看他,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装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黎旭突然感叹似的叹了口气,他说:“苏敬棠——表哥。咱们俩认识十六年了,你那些演技在我这不起作用,凭一个眼神我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敬棠也对着这个张扬的表弟叹了口气:“万一呢?万一就有一次能骗过你,让你看不出来呢?”
黎旭哼笑一声:“那我承认你有本事。”
苏敬棠在这话里淡淡一笑,黎旭冲着他不客气的刨根问底:“说吧,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敬棠对着他平静的说:“从你办下来移民后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自从苏迎去世后,黎文柏就生了去巴塞罗那定居的想法,去年开始,他就逐渐转移自己的工作重心,频繁的托人打点关系,大把的钱流水一样的花了出去,直到半个月前,他才终于得偿所愿。
不巧的是,自从他开始办移民,苏敬棠的爷爷就派人盯上了他,风吹草动,什么也逃不过老人家的法眼。
黎旭点点头,苏敬棠看着他垂下眼睛沉默的模样,忍不住问:“你真要跟黎文柏去巴塞罗那吗?”
苏敬棠直呼黎文柏的大名,可黎旭和他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他对这个小姑父所有的喜爱,在苏迎去世的那一秒就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不输于黎旭的痛恨。
苏敬棠话音刚落,黎旭紧接着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是浓颜,笑起来时,深邃的眼睛璀璨有神,嘴角弧度让面部更加立体,视觉冲击力格外强烈。
黎旭笑了好一会才停下,他在苏敬棠温和的眼神里面起身向外走,转身时眼底露出来对黎文柏的大片嘲讽。
这节课上体育,夏天天热,太阳也大,但比起来昏昏欲睡的室内,在太阳底下活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苏敬棠叹了口气,抬脚追上黎旭,对着他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
两个人下了楼梯走向室外,下午四点的阳光依旧刺眼,黎旭被那光闪的眯了眯眼睛,他皱着眉瞥了一眼旁边一声不吭的那个倔驴,妥协似的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挡住阳光,哼笑着开口说:“去啊,为什么不去?”
话音落下后黎旭抬腿向前走,苏敬棠难得没出声,黎旭在一阵沉默里补全自己的话:“既然他要在外界面前塑造一个因为太过思念亡妻从而搬到两人定情地的深情形象,那我就配合他,成全他。”
苏敬棠慢慢的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对着黎旭问:“所以你不恨他了吗?”
黎旭看向苏敬棠的眼睛:“恨又能怎样呢?”
他在高大的树木下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磅礴的绿意里,黎旭淡淡的开口道:“巴塞罗那没什么不好,恨也不是我拒绝离开的理由。”
闷热蝉鸣响彻四周,苏敬棠握紧拳头不说话。
黎旭看着他手上的青筋,在一片蝉鸣里收回来视线,抬脚走上了前方的林荫大道。
恨又能怎么样呢?
只凭恨,就能让苏迎活过来了吗?
景夕和骆静云从楼上接水回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透明玻璃外有着铺天盖地的绿,两个身形高大的少年一前一后走在树下,阳光透过缝隙洒到二人身上,前面的人双手插兜,冷着一张脸向前走,后面的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脸上写满欲言又止。
怎么了?
这两人又吵架了吗?
景夕的视线不自觉跟着二人移动,骆静云见她脚步缓慢停住,也随着她朝外望去:“看什么呢?”
景夕自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无论什么情况,无论是对谁,她都是避免提起来黎旭的。
突如其来的问题下,景夕下意识回答自己心里想着的人,但在脱口而出的前一秒,她脑海里警铃大作,脱口而出的回答生生的转了个弯:“黎——离我越来越远的同桌。”
阳光照的她睁不开眼,窗外惊风掠过树叶,树影摇曳里,景夕伸手指着苏敬棠的背影对着骆静云说:“那个落后的人,看见了吗?”
她心如擂鼓,自然没注意到骆静云的视线在见到苏敬棠后停住。
旁边的人身上出现些许僵硬,一阵风声里,骆静云垂下眼去,她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低声道:“苏敬棠吗?”
……
先前心跳还未平息,心里又被骆静云的话激起来千层浪,景夕惊讶的对着骆静云开口道:“你知道他?你认识苏敬棠吗?”
平日里苏敬棠总做出来一副沉默的姿态,暗恋的人似乎过的不见天日,景夕总能看见他在走廊上望风的身影,有次景夕路过听见黎旭在旁边嘲讽他,说他自己爱的要死要活,但骆静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她当时没说话,却对苏敬棠生出来一点敬佩,不仅是因为他们同命相连,还是因为苏敬棠要比她勇敢很多。
但现在,骆静云的疑问推翻了黎旭不带恶意的嘲讽,她知道苏敬棠的存在,她记得苏敬棠是谁!
景夕满脸期待的望向骆静云,企图在她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嗯。”
骆静云收回视线,她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没什么表情的看向景夕,开口解释道:“年级风云人物,略有耳闻。”
短短一句话,却也够景夕为苏敬棠高兴了,她心下有些激动,对着骆静云开口说:“这次期中,光荣榜上你们两个人的照片紧挨着。”
骆静云面色淡淡的,她垂下眼睛微微一笑,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是吗?”
两人并肩往前走,骆静云的指甲嵌进掌心,杯子里的温水随着走动不断起伏,阳光将水折射成五彩,骆静云抬脚走进灰暗的阴凉地,说:“我没注意。”
短短一段路很快走到尽头,她看着七班空了大半的教室,对着景夕欲盖弥彰的问道:“你们这节课上体育?”
景夕叹了口气,说:“是啊,说要测八百米呢。”
景夕的体育向来是弱项,尤其是立定跳远和八百米跑,这两个无论那一个对她来说都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她抬起头来绝望的看向骆静云,对着她欲哭无泪:“这可怎么办啊。”
骆静云和景夕一样,在体育上都没有天赋,此刻听见这个噩耗后,充满同情的拍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不是骆静云不想帮她,是她自己也无能为力。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景夕和她说了再见往回走,教室里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她走到座位上放下水杯,见到自己座位上有张纸条,刚拿起来,班长应文成就抱着球停在她的面前:“景夕——”
景夕微微侧过头去看着他:“嗯?”
应文成看着她疑惑的样子咧嘴一笑,“胡颜和栾瑜下课后找不到你,就先去操场啦,两人交代我说,如果见到你后帮忙转告你一下。”
景夕点点头,对着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谢谢。”
应文成爽朗一笑:“这么客气干什么!”
说完指了指门口等他的几个男生,对着景夕示意道:“那我先走了?”
“一会儿见。”
男生沉稳的脚步声逐渐离开,景夕在旁边的欢声笑语里打开那张纸条,上面是栾瑜的字,看样子很急,娟秀的字迹里带着练笔,流露出来主人的匆匆:
——小夕,我们有点事先走,等一会操场见啊,爱你。
景夕放下那张纸条,心下有些担心这两个人是不是碰见了什么困难,她略微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多想,应文成就去而复返,在后门探出头来:“景夕——?”
景夕转过身去,扒着门框喊她的应文成见真的是她,脸上露出来一个笑,他急匆匆的:“太好了幸好你还没走——刚刚下楼的时候遇见了班主任,她说让你放学的时候去趟南门,你妈妈来看你了。”
景夕一愣,随即对着应文成点点头说:“知道了。”
抬眼间又注意到他微微出汗,景夕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你啊班长。”
应文成摆摆手,对着她说:“小事——”
他抬眼见教室里空空荡荡的,略微思考了一下,紧接着对她发出邀约:“马上就要上课了,一起走吗?”
他看着景夕意外的眼神笑:“再不走我们两个都要迟到了。”
景夕这时才注意到诺大的教室不知道什么时候人都走空了,钟表滴滴答答的如时运转,就像应文成所说的那样,再不走就真的要迟到了。
她匆匆应了声好,低下头去认真的把那纸条夹进书里后才抬脚向外走,应文成刻意放缓脚步和她并肩,他最近愈发阳光,一路上虽然交谈并不热烈,倒也不至于冷场。
两人从教学楼赶去操场时,校园另一边也有人匆匆忙忙的向操场奔去,栾瑜拎着点好的奶茶咬着牙向前跑,胡颜跟着她的步伐边跑边吐槽道:“怎么这个外卖小哥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今天出事?”
栾瑜急促的喘气道:“他摔了也没办法嘛,万幸人没事,再说东西也没坏,只是时间仓促了一些。”
胡颜嘟囔两声,说:“也是。”
说完她又想到什么一样,原本慢下来的脚步骤然加速,栾瑜见近在咫尺的操场,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跑这么快:“你这么快干嘛?”
胡颜满脸着急,她凑到栾瑜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栾瑜听见后直接跳了起来:“什么??!”
声音吸引到了旁边的同班同学,高大的男生笑着对胡颜调侃:“喂胡颜,你对栾瑜说了什么悄悄话啊,看把人吓得都跳起来了。”
栾瑜慌乱的望过去,胡颜却丝毫不慌,对着他脆生道:“想知道啊?就不告诉你!!”
“嘿——”
胡颜拉着栾瑜转身,栾瑜急的弯下腰去,对着她低声质问道:“你怎么能忘了小夕的那份呢?”
这话还要从两天前说起,胡颜在课下路过景夕的座位时听见苏敬棠和黎旭在讨论篮球赛,她眼睛动了动,脑海里冒出来个鬼点子——打算在球赛前给黎旭送奶茶吸引他的注意力。
回到宿舍后栾瑜在胡颜的暗示下从景夕的嘴里套出来了球赛的时间,又在中午拿着藏在宿舍的手机提前点好了奶茶,本来万无一失的事儿,没想到胡颜把景夕的那份给落下来了。
风掀起来她们两人的校服,胡颜拉着栾瑜匆匆向前走:“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她的没有给她点上——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那现在怎么办?这样的话,就只有小夕没有了——”
栾瑜犹豫着说,“要不算了吧?”
胡颜看了她一眼,不干了:“不行!”
她说:“钱都花了,我们两人计划了好几天,今天匆匆忙忙的,怎么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算了呢?”
胡颜眼珠子转了转,脑海里紧接着冒出来个鬼点子:“现在这个时间估计小夕还没来,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一切就都还有余地——”
栾瑜还想说什么:“可是——”
胡颜大手一挥,扯着她就开始跑:“别可是啦!!快走!!再不走就真来不及啦!”
艳阳高照,少女牵手一路小跑到操场拐角处,黎旭和苏敬棠在阴影里站着说话,二人气喘吁吁的停在两人面前。
胡颜和栾瑜扶着膝盖喘气,黎旭和苏敬棠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面无表情的看向面前的两个不速之客。
还是胡颜率先开口,她对着黎旭明媚一笑,开口道:“黎旭,听说你们今天有篮球赛——”
她手里动作不停,打开袋子拿出来一杯奶茶先给栾瑜,紧接着又掏出来一杯递给黎旭,少女笑靥如花:“我给你们买了饮料,希望你们加油!”
黎旭看着的人沉默,苏敬棠也对着眼前的人不说话,栾瑜面上疑惑,她刚想问怎么了,就见苏敬棠抬眼向后看去,紧接着站起身来,对着后面挥手道:“公主——”
应文成听见这个称呼气的咬牙切齿,跳到他身上就要和他大闹一场:“你才是公主,你全家都是公主——”
他欲哭无泪,自从开学后这帮人熟了起来,他就喜提公主的绰号——文成公主嘛!!
每次打球出现失误,旁人都会拿绰号呛他,一边怼他说应文成你怎么回事?真把自己当文成公主了?倒是防守啊防守!一边又气,不停的对着他说,再打不好你就别回家了,入藏吧你,入藏去联姻!
每到这个时候黎旭都乐的不行,在场上悠哉游哉的看着应文成跳脚。
而每次应文成都气的半死,憋着一口气,从而反败为胜。
黎旭看着苏敬棠反手接住应文成,却罕见的无心看二人拌嘴打闹,他看着应文成身后的景夕,心下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
抬头看去,外卖袋的大小也和他预想的一样。
胡颜见黎旭不接饮料,只是沉默的盯着她的身后,胡颜心下有种不好的反应,她缓慢的转过身,直直的望进景夕的眼睛。
胡颜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是什么样的反应,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景夕笑了笑,亲昵的喊道:“小夕——”
栾瑜听见这话后也愣了一下,她转过身来,看向景夕眼睛有些躲闪,拿着加冰奶茶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小夕。”
她也笑,看着面前的景夕,希望不要出什么更大的岔子。
景夕看了看面前的场景,有一瞬间搞不清楚这是在干什么,她愣愣的问:“这是……?”
胡颜和栾瑜在她的话里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心道:坏了。
怕什么来什么!
俩人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让景夕给撞上了。
胡颜反应灵活,下意识的把奶茶硬塞到黎旭手里后,从保温袋里新拿出来一个递给景夕,她笑着解释:“今天黎旭和苏敬棠有比赛,我买了饮料替他们加油!”
景夕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就触到了一汪冰凉,这凉意刺骨,让她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胡颜继续道:“急着下单,结果也还是现在才到,路上还洒了一杯——本来我们五个人正好,现在好啦,我没得喝咯。”
她略微遗憾的低眉,景夕却在这话里眉心一跳,春风扬起来景夕的衣角,胡颜顺着这弧度抬起头来对着景夕露出一个笑。
她微微叹气,一副娇嗔样子故作谴责的开口道:“你也是,现在这个时间点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搞得我还挺尴尬的,好像我刻意忽略你一样。”
这话一出,黎旭的眼神骤然沉了下来,原本和苏敬棠打闹的应文成见状也松开了环住他脖子的手,栾瑜听见这话后下意识的睁大了眼。
四下骤然安静的落针可闻。
景夕在霎那间愣住,紧接着一股巨大的茫然包围了她,墙角的阴凉地有些冷,这冷意给她一些错觉,就好像现在不是初夏,而是凛冬。
也是这一瞬间,景夕莫名想起来那张被她珍重放起来的纸条——那句有事,那句爱你,还有那些在教室里下意识的担心。
可胡颜刚刚的话还绕在景夕的耳边,那句你也是,那句不提前说,那句尴尬,那句刻意忽略。
每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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