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春枝:替嫁家婢青云路》
院外又隐隐传来击柝声,庭中十二连珠灯都已点起,朱漆回廊下彩绸簌簌。
天朗气清,月已很圆了,碎影缀在石板上。
两个力壮的婆子抬着鎏金香案经过,上头供着三尺高的月光菩萨像,座下白玉雕的玉兔捧着药杵,眼珠是莹莹红珊瑚。
主子们在屋里乐,仆妇们在院中乐。
几个姑娘提裙穿梭院中,往青瓷胆瓶里插新折的秋花。
有个伶俐的将铜钱系红绳抛上树梢,说是“月老结缘线”。
陆柔出来散酒听见了,笑骂道:“小蹄子这是春心动了,明儿就让嫂子给你说亲去!”
“陆监正忧心姻缘,不如将这红绳系在火铳上——”谢问渊揉着脑袋,拎着半壶残酒晃出来,水晶镜片映着灯火。
“战场月老,岂不更合陆监正脾性?”
他指尖一弹,铜钱不偏不倚挂上高枝。
满院哄笑中,小丫鬟捂脸逃开,陆柔挽袖要揍谢问渊,却又被胖猞狸拌了脚。
快到三更,余下众人才渐由房中伺候的人扶回住处。
夜风起,吹散满室酒气,铜铃摇碎月色,银辉淌在衣间,柳枝回房睡了个沉沉的好觉。
翌日清晨,五更棒子响过,当差的仆妇都换了新妆,裙裾纷飞,捧着食盒穿梭游廊。
几只胖雀儿吃够了饼屑,扑棱棱飞向晴空,带着满府渐起的喧闹,将中秋的晨光搅得更碎了。
厨下早备着砂锅煨的葛花粥,新磨的葛根混着陈皮在砂锅里翻腾,药香裹着蜜甜撞开雕花窗。
定胜糕的红曲米香最霸道,混着油锅里芝麻糖饼的焦甜味儿,勾得檐下鹦哥直扑腾。
老卤坛子咕嘟冒泡,一篓子新启坛的糖醋嫩姜的酸爽气儿蛇似的撞过帘栊,正撞上檐下晾着的紫苏束。
一溜儿正装仆妇托着鎏金盘,往祠堂去,上头是新蒸的团圆饼,预备着供神。
陆雁为表心意,一早就到了,还送了昨儿同样的蜜渍金桔来。
她今儿换上昨夜的正装,尚未束髻戴冠,盈盈立在书房中,捧着中秋赋同丫鬟演礼。
远远瞧着,倒似披了天边将散未散的晓月,明明豆蔻稚龄的小人儿,已有宛如古卷的通身气韵。
“哎,这玩意儿酸苦得很,也就三婶跟雁姐儿爱吃。”
陆钊刚盯着人开了祠堂,穿着祭服,墨色深衣金丝山河纹,玉带悬的错金铃,随步一阵清越叮铃。
他长腿一伸,坐在院中石凳上,捡一颗蜜渍金桔塞进嘴里,酸得直咧嘴。
“人家雁姐儿一片好意,你倒好,当着人家面就说开了,有本事自个儿背那中秋赋,别叫小姑娘宴上主祭呢。”
柳枝将发中凤钗扶正,睨他一眼,推一碗早晾好的醒酒香汤过去。
陆钊轻咳一声,瞧着柳枝口脂鲜艳,故作正经地将袖中一个油纸包塞过去。
“留芳斋的米花糖,一会儿祭拜时候长,你且拿这个甜甜嘴。”
柳枝耳根一红,捏他指头,又转瞬撒开了,理了理衣裳,和他一同前去祠堂祭祖。
伯府祠堂在京中算得上气派,重门吱呀洞开,供案上铜炉焚起新雪,三牲冷气亦凝作白霜。
九重帘幕高卷,晨光穿过万字不到头的窗格,青砖地上烙出细密金纹。
供案上鎏金盘垒着九层团圆饼,玉璧压着洒金告祖文,两侧雁足灯燃着小儿臂粗的龙涎香烛。
环佩轻响,竟无回响——原来连风息都慑于祖宗威仪,蜷在藻井蟠龙纹里不敢动弹。
陆钊立于神龛前三步,双手捧着青铜饕餮纹方彝。
柳枝执素帛随侍右侧,眉目低垂。
“沃盥——”
老赞礼一声长喝,穿玄端的老仆趋前。
陆钊就着缠枝铜盆净手,柳枝以素帛拭其指尖水珠,目光相接时,昨夜欢闹只如一梦。
三进香后,陆钊执玉柄黄杨木勺舀醴酒,一线清泉落入青玉豆,酒气混着沉水香,漫过满目森然的牌位。
玄色梁柱压着云雷纹,青烟笔直,百十块乌木牌位在缭绕烟篆中森然矗立。
连陆钊山河纹广袖擦过供桌的簌响,都似掀动了百年积尘。
三叩首毕,老赞礼捧来祝文,陆钊声如金振:“维丙申仲秋,嗣孙钊率妇敬祭,谨以清酌庶馐,祗荐岁事... ...”
柳枝肃拜时,步摇不敢摇曳半分,唯见蒲团前凝着的三滴冷檀香,将昨夜众人笑闹踢飞的绢花钉死在砖缝里。
“尚飨”两字在陆钊喉咙里滚过千百遍,陆钊早年背这祭文不知得有多辛苦。
被罚跪的隐痛还在膝头,曾经父亲的手掌按着他后颈叩首。
青砖纹路烙在他额间,供桌下的蛐蛐罐被踩成齑粉。
到了十八岁,父兄俱死,二伯身残,这祭文于他,早能脱口而出。
只是念到“克绍箕裘”(1)时,少年的目光还会瞥向祠堂飞檐。
他记得那檐角蹲兽缺了半只爪,他也记得自己曾把三叔的断刃偷埋在柏树下。
而今,他二十七岁,广袖垂落如铁幕,檀香腌透喉舌,早忘了怎么怎么发涩。
连乌木牌位映出的脸,都似青铜浇铸,眉眼模糊成祖宗爱看的模样。
这些闭着眼都能描出的旧字纹路,偏今年被新妇腕间玉镯轻响啄出个豁口。
待尾音落定,大红深衣的丽影宛转起身,接过一侧礼赞呈上的剔红匣,内盛新采的墨菊,替下昨日供的残荷。
廊下仆妇屏息听着更漏,待青铜编钟敲过九响,方鱼贯而入撤供。
团圆饼要分与族中稚子,醴酒需洒在祠堂古柏下。
柳枝回首亲自将米花糖供在陆氏太夫人排位前——她记得陆钊说过,老太太在世时,最疼他这位长孙。
米花糖油纸在供案上沙沙作响,忽被穿堂风卷起。
陆钊转身一望,恍见他幼年偷偷在蒲团下藏的糖纸——那只灰扑扑蝶的正顺着砖缝蜿蜒,引他跨过祠堂门槛。
碧霄庭的晨光已泼得肆意,柳枝腕上玉镯滑到小臂,正踮着脚,给檐下惊鸟铃系红绸。
陆钊忽地从后头过来,把她整个儿罩在臂弯里。
陆钊左手紧扣在衿带玉扣处,右手掌根抵着她后腰往上一托,给人整个举高。
柳枝绣鞋离地三寸,紫檀裙裾扫过陆钊蔽膝,金线麒麟擦着银丝鸳鸯簌簌作响。
陆钊指节因发力泛白,却将人托得极稳,如奉一尊薄胎瓷瓶。
柳枝脊背一抖,手却不停,系罢红绸垂首看,正撞进陆钊仰起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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