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庆二十年隆冬，都城被风雪覆盖，巫后殡天落葬，联系着巫族与外族的纽带彻底断裂。

巫后葬仪虽未大操大办，但年下节庆全部从简。那年冬至，巫后尾七刚过，宫殿间撤下白幡，处处恢复了先前的生气，独留昀燚所居的瑞阳宫依旧一片素白萧瑟，一是因丧母极度伤悲，二是因日日灵前跪丧，昀燚身心被风雪侵蚀，混身高热，在众人面前彻底昏迷了过去。

今日，是昀燚昏迷的第三日。

一只通身漆黑的长毛玄猫，眨着莹绿色的眼瞳，耷拉着粗长的毛绒尾巴，跳跃在红砖碧瓦间，无声踩在墙檐间的落雪上，昂首挺胸径直跨过安佑门上的脊兽，顺着红墙跳进了瑞阳宫内。

宫院内道路上仍堆着还未来得及清扫的积雪，看来宫内的这些下人也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玹狸鼻息嗤了一声，绕过水池，后脚一蹬跃上了殿前的楸树，利爪扣着树干攀上了树顶，而后一跳，落在了瑞阳正殿的屋顶。

碧色琉璃瓦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雪，此刻日上中天，被阳光照着，雪融化成水，沾湿了它的皮毛。玹狸伸出冻得有些发白的爪子，顺了顺头顶的绒毛，而后一点点舔干手爪间的雪水。

她坐在房檐砖瓦间，一边慵懒地清洁着毛发，一边眯眼注意着宫院内进进出出的人们。一名留着白色长胡子的太医拎着沉甸甸的药箱出了殿门，而后出声吩咐了几句身后拿着方子跟着一同出来的老姑。

她的耳力很好，将他们的对话轻而易举听了个全部。除了吩咐煎药的时候应该注意什么之外，她听清楚了，昀燚终于是醒了过来，只不过依旧非常虚弱，这段时日都不得见风，必须好好将养着。

太医话刚落，便隐约听见了大殿内传来的虚弱咳喘声。这小子终于是挺过这道坎了，他屋子里炭烧得足，想来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将手爪放了下来，她又伸出带刺的舌头继续垂头理顺自己胸前的毛毛，正准备跃到后院钻进窗户去看看的，结果忽而又听见宫门外传来嘈杂刺耳的喧闹声。

玹狸听清来人是谁，皱了皱鼻子，只得收回抬起的前脚，尾巴一扫，将周围落雪扫了下去，而后双手一卧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直接窝在了屋顶上。那个聒噪大嗓门的小子和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又来了，每次这两个人来，就爱黏着昀燚，没个一两个时辰是不会走的。

日间微风，吹得她周身玄色绒毛轻飘飘地拂动，虽卧着，但她依旧惊醒，睁着一只眼一直注视着院内的情况。

“哎呀，我知道的，素芝姑姑您别担心，我们就是来看看昀燚，绝对不吵他休息……”身穿水色白绒锦缎斗篷的尤知言被方才与太医交谈的老姑抬臂拦了下来，他面上不知怎地，嘴角和额前都有未散去的淤青，现下眸光闪闪，言语恳切，看着着实可怜。

“尤公子欸，殿下现下虚弱，太医刚交代了需要静养，您的心意殿下知道的，您与公主先回去待殿下身体再恢复些再来，如何？”素芝满脸愁容，伸手在嘴边示意二人低些声音。

“姑姑，昀燚哥哥昏迷几天了，我们实在担心，您就让我们进去看看他吧，方才我们遇到闻太医了，他说昀燚哥哥已经醒了，我们就去看看，绝不吵他休息可好？好不好嘛姑姑？”云幼颐一身嫩黄毛绒斗篷，说话间急得泪水盈盈，摇晃着素芝的手臂，软着嗓音撒娇。

“是啊，姑姑，昀燚现下无人陪着怎么行……”尤知言看着素芝噤声的动作，也渐渐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被这两个小祖宗一左一右夹击着，素芝被他们摇得晃来晃去，眉头间紧皱的痕迹不消，看着内心还是十分犹豫。

然而就在此时，殿内倏尔响起了昀燚的声音：“姑姑，我无事，你让他们进来吧。”

既然殿下开口，素芝不好再阻拦，拉过尤知言和云幼颐二人又细细交代了一番，这才放二人进去。目送着他二人踏进了昀燚的卧房，她才轻叹了一口气，缓步离开。

一蓝一黄两个身影不再，院内才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

光是方才那番话，玹狸便已被这二人吵得拿尾巴盖住了自己的耳朵，如今见两人终于是得进大殿，这才将挡在耳前的尾巴收了回来，然后长舒一口气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有砖瓦隔着，大殿内的声音外人虽听不真切，但卧在其上的玹狸还是能够清晰地听见其中人的交谈。

“……现在不疼了，我这还算轻的，你是不知道文从谨那小子被我揍得直喊爹娘，那臭小子活该，谁让他说你坏话……我以前不喜欢打架是不想和他们计较好不好，现在都站我脑袋上拉屎了，谁还受得了……欸欸小花猫，我是平时没露过身手，文从谨那厮还比我大两岁呢，如果单挑，你看他打不打得过我？”

“……谁有你厉害啊，你怎么不来叫我就自己上了？我好歹让景嵚帮你啊，你看吧现在脸都破相了，啧啧啧薛芷柔看了不知该如何伤心了……哦对了，薛小公爷没帮你？薛芷柔之前不是说他哥和你关系很好么，怎么就一个人送去挨打了呢……下次我让我哥去收拾他们，还有沈卓那厮也是可恶，沈家和文家同流合污，他自己是个怂货，就爱撺掇着文从谨替自己出头……”

“可不是吗？要不是有沈卓那厮在后面小话，文从谨敢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摆在台面？我看他是吃熊心豹子胆了，敢公然议论立储之事！我看文沈两家都是些草包！上梁不正下梁歪……欸你们知道吗？我听薛荀聿说过之前沈家的事，我才知道他们家家风乱成这样，我给你们说啊……”

“咳咳咳，鸴之不可妄言……”

“不是？怎么不能说了？他们敢干凭什么不让别人说！”

“什么什么？我不知道，尤小鸟你小声一些，悄悄给我说……”

听到这里，玹狸睁开了眼睛，两爪伸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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