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鹤》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端...端王妃娘娘?”
易挽风舌头像打了结,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他本以为晏辞君不会水,方才明明亲眼见着她和小船一同沉入湖中没了踪影,现在她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有几分骇然。
大梁地处极寒北地,境内多冰原、雪山,鲜少有湖泊、河流。梁人中见过大片水域的都很少,会水之人就更少了。
而雁京位于燕、梁交界,气候寒冷,常年积雪,并不是凫水的好地方。再加之燕国百姓大多信奉拜火教,以火为尊,将水视为不祥之物,猜测晏辞君不会水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北州王不信天道鬼神只信自己,“水会带来不详”这种说法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他只知道行军打仗既要会策马射箭也要会凫水。纵是寒冬腊月,他也坚持让晏辞君兄妹下水。
在常年严苛的磨练下,晏辞君早就练好一身凫水的本事,晏惊寒还打趣她是“寒潭水灵龙”。她又怎么会溺死于这小小的湖中呢?
易挽风猛地一拍脑门,立刻明白过来晏辞君会水,两条眉毛扭在一起,急切地说道:“王妃娘娘,殿下为了救你跳下湖去了。你是知道的,他素来不会水,再不下水救人就来不及了!”
晏辞君早就看见苏等霏买通了内侍,悄悄在船上凿了几个洞伙同王宜爱想淹死她。她之前还觉得苏等霏心性无尘,只是执念于柳雾观才常常做出些不合宜的事,但今日如此低劣的害人手段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本来此时晏辞君大可直接拉着苏等霏去梁帝面前对质,但在没有伤及根本的情况下,疲于朝政的梁帝又怎会有多余的心思替她断这桩案?只会当作女眷间的争风吃醋,无伤大雅,和和稀泥就打发了。
她自是无害人之心甚至对苏等霏还有几分怜惜之情,但她咄咄逼人一再陷害于己,自己不想当什么大慈大悲的大善人,死后也不盼着能烧出舍利子,又怎能忍气吞声?
虽自幼在泮宫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以直报怨”,自己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凡人绝非圣人,心胸还不能宽广到“以德报怨”的地步。
晏辞君决心将计就计,佯作溺水再把消息放出去,将此事闹大。到时候端王妃险些被淹死一事传遍宫闱街巷,此事就不得不彻查到底。如此拙劣的技俩,当真追责起来苏等霏必然逃不了干系。
晏辞君双手一拧,乌黑的发丝垂下,“啪嗒,啪嗒”地挤出水来。她用手遮住阳光,放眼远眺,皱眉道:“他是去救苏等霏的,郎情妾意同我有何干系?再说了,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想他死的人吗?他死了,我第一个放鞭炮,张灯结彩十里送他们合葬青陵。”
虽心海涟漪泛泛,晏辞君却藏起了所有的波澜,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而平静。
本来一切都在晏辞君的预料之中,但柳雾观那纵身一跃却是意外。
因为宸妃之死柳雾观一直怕水,她想不到他为了自己竟然会如此义无反顾。
可惜,自开城献降那一刻起,她就只为复仇而活,所有的情丝牵挂都成了烦扰。她不再相信“死生契阔”的永恒,也自然想不到他会为此奋不顾身。
也许他日大仇得报,很多年后她只会记得,在雁京的一个大雪天,她和心尖上的少年郎永远走散了。回不了头了,只能孤身上路了啊。
易挽风在战场上是悍勇无敌的猛将,回了扶阳却是嘴笨拙舌的傻高个儿,自然说不过伶牙俐齿的晏辞君。
但他却是一等一的赤诚,见晏辞君全无救人的意思,易挽风匆匆撸起袖子,向前一倾想跳入水中救人。
晏辞君急忙拽住他,利落地抽下繁复的发簪丢给易挽风。张嘴叼住发带,手指灵敏如游鱼在乌发间穿梭,随意地一挽,束了个简单的高髻。
“柳雾观那条毒蛇无恶不作,人神共愤,死有余辜。但是你小子敦厚莽直就算了吧,好好活着,留着命去驰骋疆场,保家卫国。”
晏辞君知道易挽风忠勇不畏死,又偏偏是一根筋的人,自己若是还不答应,他就算是把命搭进去也要救柳雾观。
说罢,晏辞君深吸一口气,轻盈地跃入水中,用力蹬水激起层层雪白而密集的浪花,急切地朝小瀛洲方向游去。
柳雾观溺于东南向,从晏辞君此处过去正好经过苏等霏被推下水的地方。
湖水剧烈地翻滚着,苏等霏已经呼吸急促,四肢无力像浮萍一样飘在水中。
晏辞君眉心一缩,最终还是伸手勾过苏等霏纤细的腰。左手挟人右手拊水,用尽全力向临近的岸边游去。她用力一推,苏等霏紧紧抓住岸边的柳树,咳出一口水,神情复杂地回头看了晏辞君一眼。
那种目光不似平日里灼人反带着几分愧疚,晏辞君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又继续向柳雾观游去。
此时柳雾观整个人已没入水中,在一片寂静的幽绿中他隐隐绰绰看到晏辞君向他游来。
是回光返照的错觉吧,那个骑着栗红色小马在山坡上等他的小郡主不会再理他了。
与她相逢的那个冬天,就连雪都是暖融融的。只是后来为何重返大梁,心甘情愿地再次陷入波诡云谲的权力漩涡中呢?
柳雾观闭着眼,任湖水将他冲刷到千疮百孔。眼角湿润,一时竟分不清是湖水还是泪水。
晏辞君一点一点向他游去,如同当年狩猎遇上大雪,在林里迷了路,他骑着马一点一点向她奔来。
青衣散漫,乌发及腰,四肢柔韧如柳枝将柳雾观从阎王门前又拉了回来。
易挽风紧握双拳站得板正,在岸上急得抓肝挠肺。
“我易挽风愿以十年阳寿换殿下和王妃娘娘没事!哪个黑心肝的竟敢陷害王妃娘娘,叫我逮住必定剁了他。”
苏等霏顾不得寒冷站在风口处,眼圈泛红,眼巴巴地盯着湖面,见晏辞君托着柳雾观冒了头才放下心里悬着的大石头。
她知道永远也等不到柳雾观了,属于她的烟雨霏霏在别处,也许就在隐隐飞桥,西畔问渔之处。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该归于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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