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棉闻言心头剧震,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宫里都传遍了?传什么了?”
她越说声音越紧。
俗话说的好,三人成虎,不用别人说她也能猜到传成什么样了。
她急道:“他们肯定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传些不知四六的话了!”
右手握拳,狠狠锤了一下床板。
娟秀冷眼看她唱念做打。
会咬人的狗不叫,如今真应了这句话。
万岁身边新选进来的四个人,连她在内,哪个背后没有人。
自从进了乾清宫,她大概也知道司寝上那两个是谁家的女儿、谁家的妹子,偏打听不出温棉的根脚。
又见她平日里不拔尖不冒高,低眉顺眼的,只是憨憨的。
万万没想到她们四个中第一个出头的是温棉。
可见人家不是没背景,人家只是城府深。
温棉不愿意听娟秀说这些酸里酸气的话,下床收拾了一下,便打算去找那姑姑,问问她以后倒底要当什么差。
没个白天敬茶晚上值夜,一天到晚不能睡觉的道理。
娟秀见温棉略过她就要走,一句话也不说,气儿更不顺了,咬着牙一甩手帕子就要拦住她。
那帕子尖就跟长了翅膀的大雁似的,甩到温棉眼睛了。
“嗳!”
温棉忙捂住眼睛,眼泪当即就出来了。
娟秀只当她装模作样,更没好声气:“姑娘就算哭出两大缸泪,奈何主子爷不在这里,有这会子哭的功夫,你不如省省气力,哭到主子爷跟前,说不得哭出一个答应来。”
温棉本就眼睛疼,听到这不阴不阳的话,火气噌一下直冲头顶。
她平日里不爱和人闹矛盾。
都是宫里给人当奴才的,梅香拜把子,都是一家人。
她知道当奴才苦,再说闹大了谁都讨不了好,故而遇到一般的争执,她能让也就让了,不愿意说狠话戳人心窝子。
可娟秀这话说得忒难听了,她要是不骂回去,人该以为她是个面瓜了。
“我听明白了,原来您不是嫌万岁没挑你去守夜干苦活儿,而是以为万岁和我有了首尾。
亏我还纳闷呢,心想您这一进来就没头没尾发邪火,敢是冲撞了什么,原来是觉着我挡了您飞上枝头的路?这小主还没当上,先替小主吃上醋了,您也不怕忙得慌。”
娟秀一张瓜子脸顿时胀红,她刚要说话儿,却见温棉捂住了耳朵。
“您污蔑我名声不要紧,竟然还污蔑万岁,您这胆子忒大了点,原在您眼里,万岁竟是个急色之人,您敢说我都不敢听。”
娟秀气得结结巴巴:“我何曾说来着?我何曾说万岁了?清水下汤面,你吃我看见,你敢说没有故意露脸的意思?不然万岁为什么单单点你去值夜?”
“万岁什么时候单单点我值夜?值夜的还有一堆公公呢,不乏俊秀的,照你的意思,那些公公都跟万岁有什么?”
“你这满嘴都胡吣些什么!”
帘子猛地一甩,甩到门槛上,噼里啪啦的。
那姑姑一撩旗袍,平肩正背地走进来,柳眉倒竖,指着温棉和娟秀道:“越来越没王法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们撒野?吵嘴竟攀扯到主子爷身上了,你们是嫌命太长了?素日里你们闹我不理论,没成想倒纵了你们。”
娟秀见那姑姑进来,这才收了声气。
温棉忙捂着眼睛轻轻揉了下,不疼了。
她眨眨眼,被娟秀用帕子甩到的眼睛还是红的,她这就捂着“嗳哟”叫唤起来。
“嗳哟姑姑,我这眼睛被秀姑娘用帕子甩了一下,现在还疼呢,您好歹帮我去太医院寻点药。”
娟秀见此,眼睛都气红了,还想再呲哒几句,帘子忽然又是一响。
先前那小宫女见她们俩吵起来后就躲出去了,此时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小太监进门便打了个千儿,目光在屋内一扫:“哪位是温棉姑姑?太后娘娘传你,随我过去吧。”
温棉心头一突。
娟秀叉着的手慢悠悠放下,要笑不笑的:“嗳哟,温姑姑快去吧,好前程擎等着您呐。”
那姑姑狠狠剜了一眼娟秀,指头点了点她,问小太监:“敢问公公,太后娘娘说是什么事儿了吗?”
小太监道:“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温姑姑,快走吧。”
那姑姑看了温棉一眼,轻轻抚了抚她的胳膊,低声道:“太后娘娘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你没做错事,按照规矩走,应当不会有事。”
温棉感恩地拉拉那姑姑的手,瞪了一眼犹自冷笑的娟秀,拢了拢头发,起身跟了出去。
时近傍晚,天际只剩一抹苍青的余光。
夹道的红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高大幽深,墙头道边覆盖的积雪尚未化尽,在黯淡天光下泛着灰白。
几声炮仗炸响,轰隆一下炸得人耳鸣。
从月华门出来,走过遵义门,自养心殿后面绕去慈宁宫。
其实走内右门再过隆宗门去慈宁宫会更近,但出了内右门就是前朝,军机处就设在那里,内右门有侍卫把守,宫人不能从那里走。
别说走正门,宫人连走路都不能走甬路中间,得到旁边走。
温棉数着脚下的砖。
路过永寿宫和启祥宫,就来到了慈宁宫后面。
一路无言。
小太领着温棉直到进了慈宁宫的地界,却没有进主殿,而是进了二所殿。
殿内空无一人。
前朝太妃一般都住在这里,但当今登基后,高祖后院中的女人凡是求去的,皆允了。
只剩几个或生育了孩子,或自己不愿离去的,都随太后居住,要么在寿康宫,要么在头所殿。
二所殿及旁边的殿倒都空了下来。
温棉待要问小太监,那小太监已经像泥鳅似的滑出去了。
因为配殿无人居住,故而没有烧地龙,寒气顺着金砖缝一丝丝渗上来,浸得人脚底发僵。
温棉站在此处,也不敢随意坐下。
隔着一道厚厚的宫门,主殿那边的欢闹声飘来,像是从极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响。
女人的说笑声清亮,夹杂着孩子稚嫩的嬉闹与奔跑,隐约还有杯盏轻碰的脆响。
种种声音混成一团鲜活的热气,愈发衬得这间无人问津的二所殿,冷清得像一座被遗忘的冰窖。
温棉垂手站着,目光落在自己鞋尖一点深色的湿痕。
是方才踏雪而来留下的。
她的袜子也湿了,脚趾在鞋里蜷缩,便发出“咯叽咯叽”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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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丹姑借着换茶盏的功夫,走到太后身后,低声耳语了几句。
太后脸上噙着笑,手里摸着张象牙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下。
牌桌上围坐的几位贵妇人都作不知,偏有一人胆大包天,指着三丹姑叫嚷起来。
“嗳!我看见了,大姑姑是不是给姑爸提醒儿了?是不是告诉姑爸我手里有什么牌了?”
那声音又清又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利劲儿。
太后含笑望去,拐子纹黄花梨大桌子对面坐着的,正是她嫡亲的娘家侄儿苏赫。
年方十七八岁的少年,随手将外套的对襟绸面云鹤紫貂出锋褂子解开,露出一身大红百蝶穿花织金袷袍。
头上未戴冠,只将乌黑的辫子梳得油亮,系着穿翠珠黑色梅花结辫穗,更衬得眉目如画。
辫穗随着他得意的动作轻轻晃着,一派勋贵世家娇养出的鲜活气象。
三丹姑笑道:“我不会牌,怎么说给娘娘知道?小公爷可别平白冤枉了好人。”
太后道:“我的儿,这个天儿穿袷的,仔细冻着,快把衣裳穿好。”
苏赫笑嘻嘻地摆手:“姑爸,我最怕热,这屋里炭火旺得紧,您就容我松快松快吧。”
说着便将那紫貂褂子彻底褪下,随手搭在椅背上。
太后一连声叫人:“快,再添两个火盆来。”
“姑爸!”苏赫拖长了声音,作势要解袍子的盘扣,“您再叫人添火盆,我可真要热化了,到时候不顾体面,在您这儿打起赤膊来,您可别嫌我。”
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的母亲,承恩公一等夫人葛氏抬手轻拍了他一下:“浑说什么?越大越没规矩了。”
太后心疼地嗔怪:“打孩子做甚,他还小呢,正是贪凉怕热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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