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萧成和夫人林静赶回来时,穆婉嫣就这么坐在床上整整一天,滴水未进。
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对方就像是被抽了心魂的木偶人,没有半点反应。
穆萧成急的大怒,门口的丫鬟、小厮们跪了一片,瑟瑟发抖地等着被罚。大管家周栋在一旁察言观色地揣测着老爷的心思,提出一个想法:“老爷,依我看,大小姐这个样子不像是受伤所致,倒像是受了惊吓所致。不如去请位道行深厚的法师过来看看?”
穆萧成捋了捋胡子觉得有理,便安排下去。
夫人叹了口气,转头进了屋子,看着女儿才两日未见竟变成这般模样心里愈发难受,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扭头吩咐叶岚:“大小姐你可用心的给我伺候好了,不可有半点疏忽怠慢,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过来跟我汇报,切记大婚之日前,万万不可再有差池。”
“夫人请放心,岚儿定会尽心尽力地伺候主子。”
夫人临走前又替爱女披了件衣衫,这才缓缓离去。
穆婉嫣不是故意要装聋作哑,只是一时间难以适应眼前这一切,她双目空洞地盯着墙角处发呆,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害怕,刚穿越过来的第二天,她就亲手杀死了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在这个朝代,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如此脆弱,不管是地位卑微的穷苦百姓还是出身名门的富贵人家,能真正主宰自己命运的又有几个?她看似是位高高在上的穆家大小姐,可以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但却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做主。而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又有多少前一秒还风光无限下一刻便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门‘吱吖’一声又被打开,穆婉嫣没有抬头,仅凭脚步声便判断出是叶岚。
“大小姐,您多少吃点东西吧!”叶岚将托盘端到她面前,带着丝丝恳求的语气望向她:“您要再这样不吃不喝下去,身子骨怕是要跨掉了。再过七曜日便是您成亲的大喜之日,总不能这个样子嫁过去吧?”
穆婉嫣闻言这才缓缓抬起头:“这快,再过七天就要成亲了?”
见小姐终于有了回应,叶岚激动地都快哭了。
“大小姐,您终于肯说话了,太好了……太好了……您终于肯说话了。您知不知道,您今天这个样子,真是吓死奴婢了。”
穆婉嫣伸手去抚了抚她的脸颊,难得挤出一个微笑:“让你担心了!”
叶岚从未见过小姐如此温柔的一面,身子一僵,咽了咽喉咙神色惊恐道:“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穆婉嫣微微颦眉瞧她:“你别整天奴婢奴婢的行不行?你没有名字吗?”
叶岚张圆了嘴巴,好一会才作解释:“奴婢……是您让我这么叫的,您不记得了吗?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碗,您罚我跪了一天,而且还让我以后以奴婢自居,莫得再叫自己的名字。”
穆婉嫣听完有些诧异:“原主以前这么凶?哦不,我以前这般刁蛮任性的吗?”
叶岚向来聪明巧慧,哪敢照实讲,只得把话说的漂亮:“大小姐向来管教有方,都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平时太过马虎散漫,知道您严点也是为我们好。”
穆婉嫣默了默,想想才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岚岚吧,你也以岚岚自称可好?”
叶岚眼里噙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穆婉嫣揉了揉早已咕咕直叫的肚子,吩咐叶岚将饭菜先放在桌上。
想着既然已穿越过来,早晚都要接受这个事实,不如先将肚子填饱,再做下一步打算。
她拿起筷子,见叶岚规矩地站在一旁,指了指凳子道:“你坐下来陪我聊聊天吧。”
叶岚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摇了摇头:“我一个下人怎敢与大小姐平坐,大小姐若是想说什么,岚岚听着便是,若是想问些什么,只要是岚岚知晓的,定会一字不差的讲给您听。”
穆婉嫣点了点头,夹了块秋刀鱼放入口中:“你是什么开始跟着我的?”
“岚岚打小被买进府里便做了您的贴身丫鬟。”
“我看你懂得不少,可是识字念书?”
“识字,因在大小姐念私塾期间一直伴读,所以跟着先生学了不少之乎者也,圣贤礼乐。”
穆婉嫣怕直接道明自己穿越过来的事实会吓着对方,于是略编了个故事:“不瞒你说我这次落水确实是把脑袋撞坏,以前的事情都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生活在离这里很遥远的一个时代。我们那里的人除了吃的,穿的用的和这里都不一样。我们那里讲究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无论是男是女都可以去学校上学,可以去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去结婚……可能我说这些,你一定会感觉到不可思议吧?”
叶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大小姐说的这些,听上去确实让人难以置信。这么好的地方,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听您这么一讲,岚岚真的还挺好奇,也想做回梦去瞧瞧呢。”
“你知道吗?”穆婉嫣放下筷子,两行热泪从脸颊上轻轻划过:“在梦里……”她哽咽着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那里你的名字叫任岚,我们从6岁就认识了,虽然你平日里刁蛮、任性却对我极好,只要我需要,你便会我陪在我身边。”
还好你没有穿过来,若是看到自己是这个身份,怕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穆婉嫣暗自心想,却看着她笑:“所以,我看到你特别亲切,就像是看到她一样。”
叶岚虽听不太懂,但着实被感动到了:“岚岚三生有幸、何德何能能成为大小姐如此信任的人。”
穆婉嫣伸手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手中:“不管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今日起,我们表面上虽是主仆关系,但实则就是一对好姐妹。只要有我在,便会守着你护着你,在我这里,你也不必太注意那些繁文缛节,做自己就好,记住了?”
叶岚听得早已泪流满面,一下子跪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砸:“就是家中的亲姐姐也未曾对我说过这些,岚岚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穆婉嫣连忙将她扶起,怕再多说她该更受不了了,于是换了个话题:“对了,今天仗死的那个小门丁叫什么?你了解他家中的情况吗?”
“他名叫许亮”叶岚擦了擦眼泪,细细回想:“我听说他父母都是务农的农民,家里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和一个尚未出嫁的姐姐。”
“那他这一去,府上准备赔他家多少银子?”
“下午那会听厨房的崔大妈说,大管家准备给他家里15两当做补偿。”
“才15两?”穆婉嫣咬着筷子,忿忿道:“咱们府上也不缺银子,失了一条人命,怎么这般抠抠索索?”
“他们家……只开口要了10两,这还是大管家念在旧情的份上,多给的。”
“不行!”穆婉嫣对此事极为愧疚,当下放了碗筷:“你吩咐下去,就说是我说的,给他们100两银子,不,至少200要两银子。”
叶岚咽了咽喉咙,怕是大小姐不知道银子的概念,吞吞吐吐道:“超过20两银子,大管家就要到三姨娘那边请示,超过50两就要到夫人那边请示,若是超了100两就要到老爷那边请示。如果大小姐您执意要给他们200两银子,怕是要亲自去跟老爷说了。”
穆婉嫣随即起身:“老爷现在在哪儿?”
叶岚道:“应该是在书房……您现在要过去找他吗?”
穆婉嫣点了点头:“这事不能耽误,人家家可是死了儿子,就赔这点,多让人寒心啊。”
说到底还是她心里过意不去,在叶岚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书房。
正要去敲门,房间内传来了老爷和夫人的对话声,穆婉嫣想想还是等会再来,刚要走,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要不是你非让嫣儿嫁到宁毅候府上,她能想不开去投河自尽?”
“宁毅候府的陆小侯爷文武双全不说又生的仪表堂堂,朝厅上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想把自己家女儿给嫁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要不是亏得我妹妹在圣上面前一番美言,就凭嫣儿的条件她连宁毅侯府的门都够不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替你妹妹拉拢宁毅候陆廷辅佐她的儿子未来能登基才把嫣儿当做垫脚石,那宁毅侯府虽然显赫,但是府上的事情我也是略有耳闻,以嫣儿的脾气秉性怎能斗过那些人,且不说她从小就是个没心眼的傻丫头,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我倒是更乐意她找一个普通世家,嫁过去好好当她的当家主母,没有那么多事,日子清清闲闲便好。”
“那照你的意思,让嫣儿抗旨拒婚不成?”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这样了,我就是在想,怕是嫣儿对宁毅侯府上的事也略闻一二,所以才会心生恐惧,一时想不开跳河。”
“咱们嫣儿福大命大,不会的。你呀,就是整日里事情太少,东想西想的。”
“老爷这话倒是没说错,那柳姨娘现在仗着老爷撑腰,大小事都要把着,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我确实是落得一身清闲。老爷您可知现在下人都怎么看我?”
“哎呀,说嫣儿的事情,你怎么又扯上别人了。”
穆婉嫣正偷听的认真,不知从哪穿来一只小野猫,吓了她一大跳,当即大叫一声,书房内立刻安静下来。
穆婉嫣见状只好敲门:“父亲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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