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江下了马车。
沈旭歪在迎枕上,又一次翻开手上的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着。
伴随着他的动作长袖垂落,袖上的珠光纹路在阳光中有若波光荡漾。
锦衣卫查得很仔细,名册中记录了每一个人的外貌特征,户籍年岁等等一切信息。
大启九州光是这一册中来自雍州的就有一百二十人。
但是户籍和年岁,都是可以伪造的做不了准。
就像沈旭自己他的户籍就是假的是当年从黑水堡城逃出来后,他拿了一个死人的路引,取而代之。名字和生辰年岁全是假的。
逃亡十年了能活到现在姐姐必然也会隐姓埋名。
他不知道姐姐现在会是“雍州人”,还是“兖州人”又或者青州徐州……
不过,姐姐左侧唇边有一颗美人痣,右侧手肘有一块梅花胎记。
他先是快速翻了一遍没有人在特征上记过这样一笔又一页一页的慢慢看。
香炉冉冉升起的白烟散发着淡雅的气息。
“咪呜。”
猫睡醒了,见他没理自己屁颠屁颠地凑过去嗲嗲地用前肤扒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亲热的不行。
“脏死了”
沈旭抬手从衣袖上捏下一根猫毛手指在它皮毛上擦了擦。
“你不是爱去文渊殿吗?怎么不去了?”
“咪呜。”
“听不懂。”
“咪呜咪呜。”
沈旭不耐烦:“别吵。”
猫叫了一路等到镇国公府的时候盛江已经等着了。
他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手中抱着十余本大小完全相同的花名册。
有小内侍上去叩了门得知来人是谁府里赶紧把人迎了进来又有婆子去后头禀报顾知灼。
沈旭把烦人的猫先丢了出去他下了马车后目不斜视地吩咐道:“你去拿一下圣旨。”
盛江钻进马车明黄色的圣旨就放在案几上上头还沾着猫毛。
他嘀咕着道:“这猫睡觉还会流口水?”
口水把圣旨糊得有些湿嗒嗒难怪主子不愿意沾手。
啧。
算了反正圣旨也不是给他的。一看沈旭已经走远盛江随手一揣追了上去。
下人把沈旭迎到了正堂坐了没一会儿顾知灼便出来了。
“督主。”
她提起裙裾跨过门槛
沈旭使了个眼色盛江把圣旨呈了上去。
顾知灼眯了眯眼睛她嫌弃地看着圣旨上的猫毛和口水不太想接:“这是什么?”
“圣旨。”
顾知灼:“……”
她当然认得这是圣旨!
他是来宣旨的?祖母和三叔父知道吗,都没来,怕是不知道。
一般来说,宣旨怎么都得全家都到场吧?门房也没说啊。
做事好随便呀。
盛江的手都快举酸了,圣旨到面前了都不接的,这位顾大姑娘绝对是头一人。
沈旭大发善心地解释了一句:“你想要的。礼亲王替你拿下来了。”
顾知灼凤眸一亮:“您早说呢!”
礼亲王还真够意思,说好了三天就三天。
“督主,”顾知灼的眼尾一挑,捏着边边角角把圣旨提了起来,又抖了抖上头的猫毛,狐疑道,“您这圣旨该不会是从猫窝里拿出来的吧?”
“对不对,沈猫?”
“喵呜。”
沈旭不耐烦:“不爱要,就扔了。”
“要,怎么能不要呢,我好不容易讨来的。”顾知灼笑吟吟地说道,“您是没瞧见,礼亲王抠门的很。讨这个爵位真不容易。”
她弯了弯嘴角,笑得眉眼弯弯,格外愉悦。
以皇帝现在脑子不太清楚的样子,其实就算她直接跑去他面前拿顾琰换爵位,他说不定也是会答应的。但这么一来,势必会惹得宗室和勋贵中的争议不断,毕竟是大启第一个异姓王。由礼亲王出面可以省去不少的事。
完美。
沈旭单手托腮,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说道:“告诉本座,你是怎么样厚颜无耻,巧舌如簧,哄得那老头一心一意的为你谋划。”
这三天来,礼亲王连消带打,以退为进,沈旭看在了眼里,尤其是得了圣旨还没让皇帝仇恨上顾家,礼亲王也真是用了心。
啧。顾知灼瞥了他一眼,什么叫“厚颜无耻”,会不会说话啊?
“我是就事论事。”
沈旭呵呵冷笑,摆明了不信。
顾知灼耸耸肩,她展开了圣旨,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
沈旭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把玩着手腕上玉牌,等得满脸不耐。
圣旨晋镇国公顾家为亲王爵,封号镇北王,世袭罔替不降等,掌虎符,驻守北疆。
顾知灼的嘴角染上一抹浅浅的笑,这个爵位本就是顾家应得的,从曾祖父到祖父,再到爹爹叔伯姑母他们,他们的功绩不应该被埋没。
想让顾家守江山,总不能什么好处都不给吧。
“辛苦督主跑这一趟。”顾知灼欠了欠身。
她坐在下首,把圣旨放在了茶几上,见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顾知灼疑惑道:“您还有什么事吗?”
“顾琰。”
“对哦,我忘了!”顾知灼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让琼芳去把顾琰带来,“什么都不用带了,进宫后什么都有,咱们顾家哪
里比得上宫中的用度。”
说完,她朝着沈旭一笑:“对吧?”
沈旭:“呵呵。”
顾知灼充耳不闻,打发了琼芳下去,好奇心作祟地问道:“会有册封吗?”
“你希望有吗?”
“我希望他永远无名无分,不入玉牒。”顾知灼两手一摊,坦然地说道,“别看我,我没这么好心眼,会去盼着顾琰好。”
自己很记仇的。
沈旭不置可否,他抬手勾了勾,盛江走了上来,手中还捧着一叠名册。
顾知灼心领神会,让伺候的丫鬟全都下去,只留了晴眉在。
“这里是京城所有伎子的名册。”
沈旭右手的手肘靠着茶几,宽大的衣袖垂落而下,火艳如火。尾音在说到伎子时停顿了一下:“你能找到她吗?”
顾知灼:“先放下。”
“你再搬个茶几过来。”这话是对盛江说的。
她大致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一本。
简单翻看了一下后,盛江把茶几也搬来了,两个茶几合并在一块
顾知灼把这些名册一本本放好,刚要拿出了罗盘,她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到了乖乖蹲在沈旭旁边的猫,心念一动,招了招手唤道:“沈猫,过来。”
听到她在唤自己,沈猫抖了抖耳朵,优雅地走了过来。
“咪。”
顾知灼抄起它的小肚子把它抱了起来,放在茶几上,摸了摸它的黑鼻子说道:“你看看,这里哪本最倒霉。”
“咪?”
“你挑本你最喜欢。”
猫懵懂地盯着面前排成一排的名册,小心翼翼地用爪子碰了碰,又一本本嗅了过去,歪着可爱的小脑袋看向顾知灼:“咪?”
“你最喜欢的。”
顾知灼目光灼灼地盯着它。
沈猫似是听懂了,它从茶几上跳了下去,奔向沈旭。
它绕着沈旭的小腿走了一圈,用爪子拍了拍他,在他平整的衣袍上留下了两个黑乎乎的梅花印。
“喵!”
又拍拍。
“喵!”
沈旭:“……”
顾知灼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道:“它说这里您最倒霉,它最喜欢您了。”
沈旭:“……”
沈猫把头贴在他如火的衣袍上,和他天下第一好。
沈旭垂下双眸,红唇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幅度,伸手在猫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摸摸耶!沈猫高兴了,胡子翘的高高的,嗲声嗲气。
哎。
猫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顾知灼还是把罗盘拿了出来,她还记得沈旭告诉过她的生辰八字,手指轻轻拨弄内盘,罗盘的磁针也跟着转动起来,久久不止。
她等了许久,磁针依然没有停下
的迹象。
卦不虚成爻不妄发。(注1)
寻此人卦爻不受天命不允。
顾知灼把罗盘到手边掷出了算筹。
“不问行踪。”
“只问安危。”
她连起三卦每一卦都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再抬首的时候猫坐在沈旭的怀里嚣张地指使盛江给它拿水喝。
盛江不敢怕把水溅在沈旭的身上。
“怎么样?”沈旭迫不及待地问道倨傲的嗓音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紧张。
顾知灼坦然道:“困局已成身陷其中退则死进则亡。”
“在此局中无论是进是退都是死路一条。”
砰。
红艳如火的衣袖从茶几上扫过茶盅落地茶水溅洒在他的衣袍上。
沈旭眼睫底下双瞳黑漆漆的他猛地起身猫从他的膝盖上滚了下去它刚一坐稳想发脾气还没露出小虎牙就老老实实地舔起了爪爪悄咪咪地偷看。
沈旭从它身边如风一样而过衣摆把它掀翻在地。
他三步并作两步
盛江惊了一跳迟疑着左看看右看看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猫打了个滚爬起来老老实实地和他靠在一起同样的弱小且无助。
沈旭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尾腥红一如那日在庄子时一样仿佛只要一个言语不慎他会立刻掐断她的脖子。
顾知灼当时就没怕过他。
现在自然也不会怕他。
她若无其事道:“您看第二卦君子以致命遂志(注2)处险地而喜悦她是自愿踏入困局的。她不是放弃自己而是以命为赌以魂为注。”
沈旭双手死死地捏着圈椅的扶手阴柔的嗓声中含了几分森森寒意:“继续。”
顾知灼让他看第三卦:“水|雷屯。”
沈旭看不懂盯着她的双眼听她说。
顾知灼拂了拂衣袖平静道:“坐回去。”发间步摇轻轻晃动垂落下来的珍珠在脸颊留下了淡淡的阴影不带笑意的眉宇间看不出喜怒。
呵沈旭溢出一丝冷笑手背青筋爆起。
盛江又往后头缩了缩猫左看右看也乖乖跟上。
晴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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