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刚刚徐氏好像是要说什么的,结果说到一半时,让龚老夫人打断了。
同姓的隔房堂兄最是亲不过,堂妹为堂兄做方帕子并无任何违背礼数之举。
“夫人,这边请。”
顾知灼含笑开口。
她离开堂屋时,让晴眉盯着跪在堂屋的孙嬷嬷。她和徐太太说过些什么话,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孙嬷嬷拖着徐太太过来,一路上的下人也早让她们避开了。
龚徐两家想要坏了徐迎儿的名声,以为这样就能让顾家舍弃了她,逼她不得不嫁。
哪怕龚海如今要尚公主。
哪怕那些话大多数人都不会信,可日后也难免会招人非议,说她在没有认回来之前对堂兄存了不可告人的念头什么的。
他们顾家的姑娘,凭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孙嬷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了徐迎儿的颜面。
那孙嬷嬷就得同样当着这么多人面,把顾知骄的颜面给捡回来。
风轻拂着顾知灼的面纱,她的眼神有些怔忪。
顾知骄。
从前这个名字只刻在那个小小的墓碑上,而现在,她活生生地站在了这里。
首辅夫人率先反应过来,顺若无其事道:“太夫人您家吉时挑的真好,我都饿了。”
“镇国公府有一道玉脍翡翠羹甚是美味,多年前用过一回后念念不忘。”
镇国公府有些菜谱是王氏的嫁妆,世家传袭下来的,外头吃不到。
顾知灼含笑道:“那一会儿您可得多尝尝。”
其他人跟着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们绕开了地上的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太夫人也一同到了宴席,待众人落座开席后,又悄悄地走了,只留下了了顾缭缭待客。
徐氏一直没有露面,徐太太和徐迎儿也不见了,连顾知微也多少感到了有些不对劲。
几个未婚的小娘子坐了两席,顾知微和顾知南姐妹俩分坐一席陪客,见她过去,顾知微起身悄悄问道:“大姐姐,我娘和表姐呢,不会是我舅母非要把表姐带走吧。”
顾知灼说道:“你先待客,放心,是好事。等散席后你就知道了。”
顾知微弯唇笑了,坐了回去,熟络地活跃着气氛。
顾知灼和谢丹灵说了一下,许了一朵珠花当谢礼,让她顺道看顾一下两个堂妹,又把琼芳留下来以防万一,带着晴眉悄悄地出去了。
走在回廊,她随口道:“你主子送我的礼?”
她说的是大公主被赐婚给龚海的事。
晴眉笑得眉眼弯弯,这会儿是能说了,她悄声道:“是昭阳公主怂恿龚海来镇国公府逼婚的。皇上为了昭阳公主的事还没有
消气,知道后又是火冒三丈,主子就说动皇上赐了婚。”
后面有些话,晴眉不太好说。
龚海这该死的,竟然还惦记上了姑娘,在花楼里说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话。
乌伤整理情报时递了上去……
那些话,她光看看,也气得不行了。
顾知灼抚掌笑道:“皇上英明。”
这四个字,她可是头一回说得那么真心实意。
不过……
沈旭睚眦必报,他不爱欠人情,但也绝不会额外帮谁。
她上回给了他一块护身符,他把秦家的世袭罔替给弄掉了。
后来的那块清心符,他也给她季氏的来历,应该算是扯平了啊?
想不明白她索性不想了,目前来看,这位爷对自己没什么恶意,这就够了。她得罪的人够多了,能少一个是一个。
说着话,顾知灼进到堂屋,孙嬷嬷跪在中间,徐太太被两个婆子押着双肩,半跪半趴。顾知灼进来的时候,她正涨红着脸尖声叫骂:“……镇国公府这么相信一个刁奴的话,你们还有没有把徐家当姻亲?”
“姑奶奶,你眼看着有人欺负到你娘家头上也不敢吭一声吗。”
“没用的东西,活该你守……”
“堵上。”
徐氏面无表情地说道。
押着徐太太的嬷嬷立刻拿出了一条汗巾,往她嘴里一塞,把“寡”字塞了回去。
徐太太的脸憋得又红又青,呜咽着不停。
“你接着说。”
徐迎儿……顾知骄就坐在徐氏的身边。
徐氏紧紧拉着她的手,对徐太太这个嫂子面色冷硬。
孙嬷嬷一再说是亲眼见到女儿断气的。她信孙嬷嬷,这是在徐家时,唯一一个真心待过她的人,她怎么可能不信她呢。
而如今,这样的全心信任,化作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了她的心窝。
她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捏得顾知骄稍稍有些痛。
顾知骄没有呼痛,她感受着这轻微的痛楚,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
她是姑母的女儿,顾家的姑娘?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在做完了这个美梦后,她是不是就要死了……
顾知骄的唇角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没关系,就算是死,她也想把这个梦做完。
顾知灼安静地走进去,在下首坐下。
孙嬷嬷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看她,支支吾吾道:“……那年,您从北疆回京城,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徐氏是北地人,在成婚后,她和顾尉尉住在北疆。
直到那一年,先帝把顾尉尉调去梁州任总兵。
当时,有一伙前朝余孽卷土重来,占了小半个梁州,并在洛阳登
基称帝,四处宣扬要复兴大兴,搅得全天下人心惶惶。这位兴帝自称是前朝末代皇帝的的嫡孙,以此为名,招揽了不少人。
那段时间,北疆也是战乱频发,顾尉尉实在不放心,让人送她和烈烈回京城的镇国公府。
季家也想搬到京城去住,就跟着她同行。
当时的种种,哪怕如今回想起来,也是历历在目。
徐氏记得,夫君要赶去赴任,调拨了三百将士护送他们。
从北疆出来后,一路上都还算太平,直到进了翼州,他们遭遇到了一伙千余人的流匪。
士兵让他们躲藏起来,以身为饵把流匪引开。
在赶路时,她动了胎气。
徐家被流匪吓坏了,他们嫌她累赘就自己跑了,把她和烈烈丢了下来,当时烈烈还不到三岁。后来是孙嬷嬷和几个婆子带着她躲进了山里。
她是在山间生下孩子的。
混乱中,她隐约只看到孩子的肩上有一个小小的胎记。
后来,山下的村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起了火光。
到处都是火,还有隐隐约约的惨叫声。
她只能抱着孩子往深山逃,一直到意识模糊前,她只记得自己浑身是血躺在一个山洞里,外头到处都是山火,热得让人窒息。
等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烈烈和孙嬷嬷,孙嬷嬷告诉她,孩子死了,还把死婴拿给她看……
“说!”
徐氏止不住地双肩微颤,嗓音中酝酿着一场风暴。
“奴婢,奴婢说……”
孙嬷嬷把额头伏在地上,她已经把最难的话都说出来了,其他的也就没有那么困难。
“当时山下全是流寇,杀人放火。我们躲在山洞里,哥儿睡着了,但是,姐儿她哭了。”
孩子出生后,就一直在奔逃,连一口奶都没有喝过,她哼哼唧唧的哭了出来。
孙嬷嬷害怕极了,她看着外头的火光,周围隐约还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怕极了。她怕孩子的哭声会招来流匪,她怕她会跟着没命。
“奴婢捂着她的嘴,想让她不要发出声音,就听到有人出现在了山洞外头,奴婢一动都不敢动。那个人走进来后,奴婢看到竟然是太太。”
当时徐家把他们丢在半路上,应该早就走远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徐太太当时说是特意来找他们的,孙嬷嬷没有起疑,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其实是他们跑出去没多久又遇到了另一股流匪,他们没办法想着那些将士肯定还会回来找徐氏的,就索性回来了。那天山下的流匪其实都是追着他们过来的。
“太太看到奴婢把手捂在姐儿的脸上。”
“太太说奴婢是想要捂死姐儿。要是奴婢不把
姐儿给她她就去告发奴婢杀主。”
孙嬷嬷当时百口莫辩。
“奴婢只能把姐儿给了太太。”
徐太太面容铁青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拼命想说话。
“孙嬷嬷就算她告发我也不会信的。”徐氏颤着声音揭破了她的谎言“你是怕骄骄哭
“我……”孙嬷嬷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只说了一个字“是。”
她怕。
她真的很怕姐儿哭。
“太太她嫁进徐家后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她怕被休。您知道的咱们北地那里有一个习俗要是娶回去的妇人生不出孩子就过继夫家姐妹的孩子这样就能给夫家带去一个孩子。您嫁的是镇国公府让您过继您和二爷肯定不会答应太太就装作怀了孕让奴婢到时候把您生的孩子偷过去给她。奴婢当时一直没有答应。”
孙嬷嬷老泪纵横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真的奴婢本来不肯答应的!”
这个习俗。徐氏确实知道。
但那至少得双方心甘情愿谁会去偷孩子!?
她平复着起伏不定的呼吸最后问道:“那个死婴又是哪儿来的?”
孙嬷嬷讷讷道:“是太太给的。太太的身孕是假的瞒得再好也瞒不过一朝生产她趁着和老爷跑丢在村里捡了一个死婴。”
当时太乱孙嬷嬷也不知道她这个死婴是怎么捡的。
她把死婴给了自己把姐儿抱走了。
孙嬷嬷是真不明白她何苦非要抱着一个随时会哭闹的孩子四处走。
顾知骄把一切都听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坏的人把自己从爹娘的身边偷走。她从小没能和娘在一起连爹爹她都没见过几回没在他膝下承欢没为他守过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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