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打了个激灵。
有人捏着眉头,有人按着太阳穴,一个个苦思冥想,认真的架势就像是在科举考场。
孙二头一个说道:“灿哥,武昌伯府家有个庶女前几天暴毙了,她同一个姨娘的弟弟去花楼买醉,我听到他在哭,说他姐是被他姨娘勒死的。哭得可伤心了。”
顾以灿丢了颗龙眼过去,孙二乐呵呵地接过,剥开就吃。
“吴侍郎家里有个闺女前日刚出嫁,嫁的好像是,是……”墨七握拳拍了一下掌心,“对了,是在前头花街上卖挑花馄饨的矮子。”
“咱们还见过呢,你们记不记得,就是那个矮子方,才这么点高。”
墨七夸张地用手比划着,只到他胸口附近。
他这么一说,有人想起来。
“吴侍郎陪嫁了不少,还给他闺女在城东置了一个三进的宅子。”墨七抬手抓住顾以灿丢过去的龙眼,边剥边说道,“吴侍郎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女婿呢,也太想不开了。”
小二叩门进来上菜。
墨七指了指茶馆随口问道:“你们家不会也塌吧?”
“客官,哪儿能呢。”小二笑得殷勤,“他家有白蚁,房梁都被啃断了,能不塌嘛。咱们家年年除蚁,绝塌不了。客官慢用,这是我们掌柜送客官的花儿酿。”
半醉半醒的郑四抢过酒壶,咕噜咕噜地一口气把一壶酒全喝完。
“没了?”
他随手一挥,砰!酒壶摔碎了。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扑通又趴了下去。
顾以灿扔了个银锞子给小二当作赔偿。
小二兴高采烈地出去了,顾以灿催促着:“继续想。”
“灿哥,宁王府的庶出四姑娘跟一个伎子私奔了,这算不算?”
听到“私奔”两个字,周六郎吓得心脏砰砰乱跳,还好还好,说的不是他家。
顾以灿看看妹妹:“算。”
说话的是宋五,宋首辅的小孙子:“那伎子你们一定也认得。前阵子武安侯府被抄家,府里的女眷都被送进了教坊司,王其君那小子长得男身女相,他就和他姐调了包,让他姐代他去死。他顶替他姐进了教坊司。”
这话一出,雅座里一下子热闹了。
“真的啊?”
“我只听说是个伎子,竟是姓王那小子?”
“这都没被发现,教坊司眼瞎了?”
顾知灼看向窗外,老瞎子正在收拾摊子上的铜板和碎银子,一块碎银子从他手里掉下,老瞎子立刻俯身精准地捡了起来。
“……宁王设宴时,那小子混进了歌姬里头。不知怎么就搭上了宁王府的四姑娘,四姑娘是侧妃生的一向得宠,求了宁王把人调进了府里当歌姬
。结果前些天四姑娘就和这小子私奔了,那小子还故意大肆张扬,就怕别人不知道。”
宁王四女是宗室女,怎么都不可能下嫁给贱籍伎子。
宁王要脸面的话,就得设法把他改为良籍,而这对宁王来说,又是举手之劳。
“灿哥,我的龙眼呢。”宋五对着顾以灿嬉皮笑脸。
顾以灿抛了个龙眼给他。
“还有还有……”
话题一挑起来,立刻更加热络。
他们成天满京城的晃荡,消息来源还真是三教九流哪儿都有。
不过,没见着人,也挺难判断的,毕竟不管是下嫁,暴毙,病逝,甚至是私奔,在这个诺大的京城并不罕见。
这些事最多也就是茶余饭后谈说一二。
哪怕是周仅诺,若非顾知灼正好遇上,无论其后是暴毙还是病逝,她最多也不过只是“听说”。就像是在一汪池中投进了一颗小石子,带来的涟漪最多也就影响到她的家人。
“妹妹,够了没?”
顾知灼向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混账东西,我要打死他!”
郑四抬起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喝的有些多了,满面通红,哭起来震天响,把其他人的说话声都打断了,于是,他们围了过去,又是灌酒又是安慰的。
“嗝!”郑四打了一个酒嗝,语无伦次地说,“刘陵前几天还去求了姻缘符给霖姐儿,现在又胡说八道,非要逼死霖姐儿。”
姻缘符?
顾知灼心念一动。
“混帐小子,之前还说要纳个贵妾。”郑四又哭又骂,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话说得颠三倒四,“霖姐儿,霖姐儿才不会看上马夫呢。嗝。”
“小爷我现在就去打死他!”
他醉得糊里糊涂的,连门和窗都分不清,吵吵嚷嚷地扒着窗户非要往下跳,离得最近的周六赶紧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一股浓重的酒味萦绕鼻腔。
“这是窗,是窗!”
“别跳。”
好几个人扑过来,一同掰着他的手往里拖,叫得街上的行人都抬头看了过来。
顾知灼:“把他泼醒。”
其他人也不管自己杯子里的是酒还是水,一股脑儿的全都泼到郑四的脸上,连冰镇绿豆汤和酒酿小圆子也不例外,汤汤水水挂了他满头都是。
顾知灼:“……”
她略带怜悯地看了一眼顾灿灿:“你辛苦了。”认了这群人当小弟,一点谱都没有。
顾以灿拍了拍额头。丢脸,太丢脸了。等妹妹回去后,他要把他们全都揍一顿。
几碗冰镇绿豆汤泼下去,郑四打了个哆嗦,醉意淡去了几分,他的脸上湿嗒嗒的,还有水往下滴,他茫然一舔,咦
甜的?
“郑四公子。”顾知灼直截了当地问道
“姻缘符。”
郑四顿时想起来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脸刷得白了。
“快说。”周六用手肘撞了撞他“跟灿哥有什么好瞒的说不得姐还能救你妹子呢。”
“就算你不说刘家也会说你去外头听听说什么的都有我都听不下去。”
郑四的双肩耷拉了下来
姓刘的小子想要报复他们到处乱说话霖姐儿都快没有活路了。
京城里纨绔也是分着派别的。他们这一伙平日里有顾以灿压着素来极要好不止是酒肉朋友的关系。郑四索性把心一横说道:“姓刘和我六妹霖姐儿是三年前定下的亲事霖姐儿年初及笄后刘家过来请期婚事定在九月。结果上个月的时候姓刘的小子上门说要想在大婚前纳一房贵妾我家当然不应哪有还没嫁过去就纳贵妾的啊。”
不少人纷纷点头。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给姑娘们定亲也不至于非要找不允许纳妾的。可这并不代表着在嫡妻过门前姑爷就能先纳个贵妾。
“当时我爹就说解除婚约但郑家姑娘的名声不能有碍所以他会对外说清楚是刘家做事不地道。”
郑四揉着胀痛的头又抹了一把脸上的绿豆汤往下继续说道:“刘家一听要解除婚约说什么都不答应等过了几日他们过来说那个女子已经嫁出去了还答应了以后四十无子才可纳妾我爹就一勉强同意了婚事继续。”
郑四心里阴沉沉的照他的意思都已经提了退亲就该一了百了的。
“后来呢。”墨九催促道。
“刘陵几次三番又上门赔罪又是送姻缘符在我们家俯低做小霖姐儿还觉得他是回心转意了。结果!”郑四越说越是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我祖母前天做寿刘家人也来道贺姓刘的说霖姐儿和瘸腿马夫在马厩里互诉衷长骂她水性杨花。今儿一早刘家把庚贴和定亲的信物全都送回来了。”
“霖姐儿颜面扫地差点投缳他就说她要跟马夫殉情。”
郑家的事不少人都听到过风声周六郎悄声跟顾知灼说道“我打听过刘陵当天还特意带了很多人去马厩都亲耳听到郑六姑娘和马夫说非他不嫁什么的。”
所以周六郎才会想郑六姑娘会不会和他家诺姐儿一样。不然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再如何也不至于在祖母的寿宴上去和一个瘸腿马夫谈情说爱又不是脑子坏掉了。
顾知灼深以为然又一次问道:“姻缘符是哪儿求来的。”郑四真是的说话做事
都乱七八糟的。
郑四抓着头发想了又想:“我不知道。是刘陵自己求来的。对了……”他往荷包里翻了翻,“就是这个!”
郑四把荷包里的东西全都丢在了八仙桌上,最后摸出一个皱成一团的福袋,他本来是想要把这东西丢到刘陵脸上去的。
粗糙的大红色福袋,正面写了“姻缘符”三个字,后面则是“天作之合”,这几个字的竖画,都在收笔时有一个小小的弯钩,就和……
她的目光移向了窗外。
算命摊上那个写着“算卦”两个字的幌子随风而动。
字迹的习惯一模一样。
顾知灼把福袋压平打开,里头是一张折成了三角形的符箓,还夹了一根头发丝。
“周六公子。”
顾知灼看着符箓,忽而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夜张秀才死的时候,他的手指指向了哪一边?”
张秀才临死前,最后伸出了一根手指,死不瞑目地盯着前方。
周六郎记得清清楚楚:“右前方,就是……”他探头朝外面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个算命摊上,“就是这个方向。”
是的。
周六郎记得没错。
她坐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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