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广场上噤若寒蝉。
别说是没听过遗诏的,哪怕是在太庙已经听过的,此刻也同样再一次为这个事实而震撼。
礼亲王手持遗诏,将底下的一切尽览无遗,停顿了一会儿后说道:“谢嵘昔以鸩毒弑父篡位,秽乱朝纲,残害忠良,致使天下汹汹,民不聊生。其罪滔天,神人共愤,天地不容。(注)
“自即日起,废谢嵘为庶人,褫夺尊号。
“先帝遗命,奉太孙谢应忱为大启新君,登大宝!
礼亲王率先撩袍跪下,高喊道:“请太孙登基。
这一声如惊雷炸响,点燃了午门广场,文武官员齐刷刷地一同跪下:“请太孙登基!
声浪如潮,一浪高过一浪。
“请太孙登基!
百姓们纷纷跪地,仰望着城楼上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请太孙登基!
无数的声音汇聚成洪流,仿佛回荡在天地间。
谢应忱立于城楼上,俯瞰着黑压压的人群。
自打他记事后,便知自己有朝一日会和祖父一样,成为一国之君。
父亲说,要当一个明君很难。
谢应忱年少轻狂时,曾以为天下尽在掌握,又有何难。
现在站在这里,听着这一声声山呼海啸,谢应忱明白了父亲话中的深意。
成为明君,需要背负的,是天下人的期盼,是这万里江山!
一旦坐上金銮殿,就会成为“孤家寡人,独自扛起这一切。
曾祖父是,祖父是,父亲也是……历朝历代的君主都是。
唯独他,不一样!
他不是一个人站在这里,他有夭夭。谢应忱回首看向她,眉眼柔和的仿佛有光要溢出来。
顾知灼:?
她对着他笑,用自己的双手覆盖在他略有些颤抖的手背上。
公子是无所不能的!
公子是最好的公子。
“公子。顾知灼轻声道,“我在。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了如浪花般层层起伏的呐喊声中,唯有谢应忱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她在!
无论他走到哪里,他站在何处,她都会与他并肩。
他不是孤家寡人。
再次面向百姓的时候,谢应忱心中那一丝不确定的怯意彻底荡然无存,他缓缓抬手,喧嚣的午门广场顿时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他。
“平身。
“着国师和礼部择吉日,孤奉先帝遗诏……
他握着她的手略微紧了些许,说了最后两个字:“登基!
“万岁!
百姓起身,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新君登基往往伴随了国丧,举国
哀悼。这一回却不一样没有哀哭没有服丧不用禁舞乐想笑就笑一片欢天喜地就跟要过年似的。
谢应忱牵着顾知灼的手从午门上下来喧嚣声持续不断。
“废帝不知悔改还勾结蛮夷想要谋反!”
“国师还在做法事时遗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掉在祭台上我亲眼瞧见的。”
“先帝显灵了!”
“……”
顾知灼听得有趣蹦蹦跳跳地跟着谢应忱的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一会儿就到了文渊阁。
上到首辅
这一待就待到了太阳落山。
废谢嵘新帝登基的公文在拟好后加盖国玺三百里加急送往大启各地。
顾知灼是和顾以灿一同出来的她舒展了一下坐得有些疲乏的身体懒洋洋地往顾以灿身上一靠让他半拖着自己走。
走上马车前顾知灼想起了一件事:“灿灿谢璟现在是在大理寺诏狱吧?”
“对。”
“珈叶公主也在吗?”
“在。”
“我们先不回去了去一趟大理寺。”
顾以灿向来听妹妹的调转了马车去了大理寺。
顾知灼有谢应忱的令牌他们一来立刻就被迎了进去。
大理寺的诏狱有三层上一世顾知灼就在这里待了两个月直到被流放。
“王爷顾大姑娘这边请。”
狱卒提着油灯殷勤地在前头领路。
地下一层是用来关押三品以上官员和勋贵宗亲的。
顾知灼:“还挺宽敞的。”
狱卒凑趣地应和几声。
当时顾家被关在地下二层又阴暗又湿冷牢房里还有老鼠蹿来蹿去……
故地重游体验倒也不算太糟糕毕竟如今在外头的是自己看着他们挣扎崩溃的也是自己!
“大姑娘皇……废帝就关在前头这间。”
顾知灼对谢嵘没兴趣:“凉国公主呢?”
“在左边这间。”
狱卒领她拐了弯又把油灯往前提了提。
这几间关着的是废帝的几个儿子和他们妻妾家眷。
昏暗的油灯光照过去的时候谢璟掀了掀眼皮惊讶地脱口而出:“是你……”
本来他是想说她是不是来看他笑话的后来仔细想了想他本身就是个大笑话还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谢璟赶紧过去双手拉着铁栏问道:“顾大姑娘珂儿呢?”
他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期盼:“她还好吧?”
季南珂没有被抓来谢璟想着也许是因为她还没有过门不算是他
的侍妾,也许她可以逃过这一劫。
“她?”
顾知灼噗哧轻笑,笑声让顾璟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她问道,“你想知道?”
谢璟攥着铁栏的手紧了紧,艰难地挤出声音:“你说。”
“她跟多棱跑了,拿连弩|图纸当作交易条件,让多棱带她回国,继续享受她的荣华富贵去了。”
“你胡说!”
顾知灼轻轻笑道:“不然呢?她会陪你受这牢狱之苦。还是在外头做工养活她自己等着你出狱。”
谢璟:“……”他太解珂儿了,她是一株娇养的兰花,受不了一丁点苦。所以,自己给不了她荣华富贵,她就跑了?
谢璟自嘲地笑了笑,他早该想到的。
顾知灼懒得理他,只让狱卒开锁,把珈叶从里头带了出来。
“走走?”
珈叶不知其意,点头应了。
狱卒在前头引路,回到地上一层,终于没有那么昏暗,霉味也淡了许多。
珈叶本以为她是要带自己去审问,这都要出诏狱了吧?
“你带我去哪儿?”
“放了你。”顾知灼笑问道,“好不好?”
“顾大姑娘说笑了。”
“大姐姐,救我!!大哥哥!”
一个幼童撕心裂肺的叫嚷打断了她们的话。
顾知灼蹙眉。
还穿着皇子蟒袍的谢琰跌跌撞撞地闯了过来,他跑得又急又快,也不知道绊到了什么,扑通摔在地上。
他在太庙时,趁乱偷偷混进观礼的百姓中间。
他没有皇子名份,礼亲王也从没承认过他的宗室身份,士兵们抓人的时候一度把他给漏了。
刚逮到就带过来了。
谢琰顾不上起身,脏兮兮的两只手抓住了顾知灼裙摆。
这裙子第一天上身,顾知灼喜欢的很,没有硬扯。
“放开。”
她面无表情道。
“大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你带我出去好不好。”谢琰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哭着求道,“大姐姐,我以后再也不会乱发脾气了。”
“大哥哥,我会跟你一起好好学武的。”
“你们别丢下我。我听话,一定听话。”
他攥着顾知灼的裙角,哭得可怜,六岁多的孩子连脖子都缩了起来,瑟瑟发抖。
顾知灼冷眼看着,没有半点同情。
“大姐姐。你带我走。别把我丢下。”
“你姓谢,你爹,你哥哥们都在牢里等你。别叫错了。”
这个孩子无药可救。
上一世,太夫人把他捧在手掌心里宠着疼着,他最小,全家上下都多有偏疼。
结果呢?她把太夫人他们的遗骨从义庄带回来,想要让他们入土为
安葬入祖坟和祖父叔父他们合葬他都不让。当时袭爵为镇国公的谢琰言之凿凿
呵。
见妹妹冷下脸顾以灿俯身一根根的掰开了他捏着妹妹裙摆的手顺手整了整裙角拉着妹妹走了。
“大姐姐大哥哥我错了。我错了!”
两人充耳不闻。
“这是你弟弟?”珈叶回头看了一眼“他被拖走了你真不管吗?”
“公主。”
顾知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公主莫非就没有看着厌恶除之而后快的所谓‘兄弟’?”
“有。”
“比如呢?”
珈叶:“……”
顾知灼没有等她回答的意思笑了笑自顾知地说道:“所有是不是?”
“凉王名下所有的儿女。对吗?”
珈叶:“……”
“你的母亲是一个舞姬在凉国哪怕是在宴席上看中哪个舞姬也能直接拉去帐子里。你母亲被转手买卖了多次最后让凉王看上抢了过去。”
“凉国子以母贵。”
“母亲是贱籍子女同样是贱籍哪怕你是凉王的女儿也一样。”
顾知灼盯着她渐渐压下的唇角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打小就要学舞学着讨好男人取悦男人学着在你这群兄弟姐妹们夹缝中求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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