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说完,直勾勾地盯着皇帝他只剩下骨骼和些许残肉的双臂吃力地支撑着上半身腐烂的脓液流满了一地。
礼亲王呼吸停滞了,十指崩得紧紧的再一次确认道:“是你毒害了先帝?”
“是。”
想弃了他?哈哈哈。长风发出无声的笑,气息震动着胸口的道袍鼓了起来。
“是、贫道。”
他真的认了?!
哗啦。
偷偷跟上来的学子们中间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忍不住躲在一旁低声私语。
“废太子岂不是被冤枉了?”
“说不准倘若是废太子指使的呢。”
“也是要不然他好好的道士不当谋害先帝又有什么好处。”
不止是学子们心生疑惑其他人同样也是。
那个青衣学子突然来了一句:“要说谁有好处……”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周围蓦地静了一瞬。
他们不由自主地跟着青衣学子的目光移向了皇帝又心虚地赶紧挪开低眉顺目。
顾以灿挑眉回首道:“夭夭……”他的声音一顿,尾音扬了起来,“你不舒服?”
顾知灼的脸色有些差不止是差而是有种灰白的病态。
“好臭。”
顾知灼皱了皱鼻子,难怪连猫都不愿意来。
萦绕在鼻腔的腐臭味让她闷得难受有些喘不上来气。
顾以灿给她扇扇子把团扇扇得哗哗作响,坠子也“砰砰”的撞在一块。
“你要不要先下去。”
“不要。”
正精彩着呢,岂能不看!
她往顾以灿的身上靠了靠小小声地说道:“长风和晋王间肯定在很早以前就有过某种约定。”
所以晋王全都推到长风身上,不怕长风会反咬一口。
而长风独自扛下所有的罪也的确没有拉下晋王。
礼亲王盯着长风腐烂出了一个洞的喉咙继续问道:“为什么?”
“为了成为国师……”长风艰难地说着话“若是先帝病重贫道就有机会在先帝面前露脸讨了先帝信任。从此侍奉御前。”
就这样?礼亲王一脸惊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厉声追问道:“可有人指使过你?”
一向宽和的礼亲王他紧板着脸瞳孔中点燃了熊熊怒火又拼命忍耐着没有失态。
所有人迸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长风的头向了他们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他费力地抬起手来流着脓水的手指指向了皇帝。
皇帝额头青筋爆起
“皇上?!”
礼亲王轻呼出声。
皇帝冷下脸来,他做了一个手势,金吾卫周指挥使握紧长剑,迈出半步,只等皇帝一个示意,就立刻斩杀了这妖道。
长风发出低低的轻笑,紧跟着,手臂无力地垂在地上,仿佛刚刚只是他肢体无力,动弹不了而已。
长风大喘气道:“无人指使,都是因为贫道一时贪心,犯下大错。
礼亲王的目光在他和皇帝之间来回移动,继续逼问道:“你是如何毒害先帝的?他的声音越发冷硬。
“是……长风舔了舔嘴唇。
皇帝猛地攥紧了龙袍的衣袖。
长风的喉咙里滴下血,他抬手抹过,连指腹上沾满了黑红色的血。
他道:“贫道把毒掺进了一个墨锭里。
谢璟正站在皇帝身侧,注意到皇帝的身体有些僵硬。听到“墨锭二字时,谢璟头皮一阵发麻。他记得几个月前,他曾无意中在御书房里看到半块用过的墨锭,上头刻着:拜敬父皇,万寿。
是他父皇的笔迹。
谢璟当时就有些奇怪,父皇送给先帝的生辰礼怎么还在父皇的这里。
长风接着说道:“……先帝用墨时,会慢慢吸到毒。
“这毒生效的极慢,足足需要、需要……一些时日,先帝的身体方会渐显衰败。
皇帝的尾指在发颤,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
长风直勾勾地盯着皇帝,嘴角一抽一抽的:“贫道本想着,等到太医无能为力时,再毛遂自荐,治好先帝。岂料,出了一些意外,耽误了。
“以至于先帝暴毙。
“其后,贫道就回了上虚观,闭关,潜心修道,以赎己罪。咳咳咳。
他的内脏似乎也腐烂了,每咳一下,都会吐出一些黑色的似是内脏一样的肉块。
说完这番话,他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他趴在地上,气息奄奄,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让人不敢直视。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藏在袖中的那一只手,正用指腹上沾上的鲜血,画着一个个扭曲的符纹。
礼亲王的身体左右摇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他扯出了一个似苦似悲的笑,声音高亢:“你为何要嫁祸太子!
“说!
长风:“……贫道。
长风神色恍惚。
他自幼在上虚观长大,入世前从未受过一点儿挫折。修道之人,须入世修行,才能功德圆满,长风也不例外。
长风怀着雄心壮志出了上虚观,为成为大启国师而来到京城。
在被云成真人打击后,郁郁不得志的他,认识了同样郁郁不得志的荣亲王。荣亲王那一天喝得烂醉,和他说了很多很多,包括了对先帝偏心
的愤愤不平,和对太子的嫉妒之心。
荣亲王说,他若是嫡长子,会做得比太子更好。
他若能坐上那把椅子,必能把大启推向盛世。
可是先帝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先帝的满心满眼都只有太子,一心为着太子谋划,就连太孙也比他在先帝面前得脸。
他不平。
正是这股子强烈的不平和好胜心,长风在荣亲王的身上看到了一丝龙气,极为浅薄的龙气。
他有了一个想法。
他可以扶持荣亲王登基,而荣亲王也答应了他,日后会立他为国师,他会成为天下道门之首。
这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奢望。
废太子龙运极盛,所以,他必须要死。
长风自嘲地笑了笑。
他费尽了心机,到头来,反倒是成了弃子。
礼亲王抬高音量,暴喝道:“说!”
“贫道并未嫁祸太子,是先帝他误会了。”
“贫道认罪。”长风一口气说道,“只求一死。”
皇帝终于松了一口气。
幸好,长风还记得当初的约定。
他向着长风点了一下头:“朕答应了。”这四个字有些意义不明,似是在应下他“但求一死”,又好像是应了别的。
长风低头谢恩,艰难地画着最后几个符纹。
“竟然是这样。”有学子惊呼出声,“那么废太子他……岂不是千古奇冤。”
“若不是这妖道,先帝岂会暴毙,废太子又怎会自戕,凭白蒙受了世人的唾骂,死后都不得安宁。”
“先帝呀。”
有年长的大儒直接哭了出来,痛哭流涕,垂首顿足:“你可知太子死得冤枉。太子对您事事皆恭,岂会下毒害您。您被这妖道给蒙蔽了呀!”
“太子冤枉啊!”
尚未入仕途的学子们,大多至情至性,他一哭,其他人也哭。
哀哭连连。
就连这些老臣们也个个心思沉重。
废太子有明君之像,若非当日的祸事,如今的大启必能迎来盛世辉煌。
“求皇上严惩妖道!”
“该当五马分尸。”
“妖道死不足惜!
午门城楼上,沸反盈天。
顾知灼的目光追逐着谢应忱,越过人群,注视着他的侧颜,心中酸涩。
上一世,直到死前,废太子依然背负着弑父的恶名,他和太子妃甚至不得入皇陵,不受谢家子孙祭拜。他们的尸骨葬于荒郊,几年后更是被人掘坟抛尸。
她知道,公子的痛苦和不甘心,一直到公子去世时,也始终难以介怀。
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两世夙愿达成了。
“哥,下一批的镇北军还要多久才能到。”
先前他们商量过,调三万镇北军来京城,如今只到了一千人,刚刚才安顿好。
顾以灿这趟出门,为了调兵,回过北疆。
“下一批五千人,半个月内能到。”
上万人的行军过于惹眼,顾以灿把人打散后,一批批慢慢动。
粮草不够,这五千人后,再下一批,怕是得十月了。
两人头靠着头,低声说着话。
“妹妹,三万人可能不行,最多只能调集到两万三千人。”
镇北军按制有二十万,但是连年来和北狄战事不休,死伤不断,其制从来没有满过,最多时也就十二三万,其中还包括了残废病弱的老兵和一些刚刚征招的新兵。
再加上去岁那一战,伤亡惨重,连顾白白和顾以灿都差点战死。如今镇北军中可以上战场的还不到六万人,就像顾以灿说的,休养生息,反攻北狄,哪怕有朝廷的全力支持也至少需要两到三年。
“北疆最近有一批马匪格外凶悍,得留人守家。”
顾知灼点了点头:“也行吧。”
如今在京中,顾家统共只有千机营的三千人,多少有些不太安生。
似乎是感受到了顾知灼的目光,谢应忱回首看了过来。
视角在半空中相触,谢应忱紧绷着的双肩放松了下来,眉眼柔和,仿佛再是乌云密布,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也会化为晴空万里。
咦?
谢应忱的笑容消失了,他注意到顾知灼脸色有些不太对劲,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弱感。
这个认知让谢应忱心头一紧。
他想起了上回和顾知灼一起看星象时,那颗暗淡无光的伴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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