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当时将信将疑。
在庙会时,他看到了周仅诺,她的身边围了一圈的丫鬟婆子,衣饰华贵,满头珠翠,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骄傲,他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把放了符纸的灯笼送给了她。
她疑惑地看他,让身边的丫鬟给了他一块碎银子。
她离开后,他悄悄跟了上去,他听到她和丫鬟说:那书生想必是在赚束修,科举不易,也就一块碎银子罢了。这灯笼,你们拿去玩吧。
她果然和那些趋炎附势拒绝他求亲的女人一模一样。
他跟了她一路,后来,她对他一见钟情了,只惜她的家里人全是些势利眼,看不上他。
张秀才就哄了她私奔。
他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会待你好的。”
当官的人家都好面子,他们先私奔,生米煮成熟饭,她家就不得不把她嫁给自己。
为了脸面,肯定会陪上大笔嫁妆,供他到他平步青云那一日。
聘则为妻,奔是妾,等到他金榜题名,给周仅诺一个妾就行了,他这样的才华人品,只要有了功名,连公主也娶得!
张秀才越想越美,接着哄道:“我娘天天都在盼着你进我张家门。”
“对了,你的包袱呢。”
他左看右看,见她两手空空,心里多少有些不喜。
不过,三白眼滴溜溜的一转,他发现了站在周仅诺身后的晴眉,激动地心想:这应当是他日后的通房丫鬟了吧!
怎么就只带了一个啊。
张秀才握住了周仅诺的手腕,深情款款地说道:“尽管你没有带嫁妆,我也不会嫌弃你。我娘给我们准备了红蜡烛,今晚我们就洞房花……”
“咪呜!”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周仅诺甩了甩自己的手,两眼空洞地喃喃自语:“娘说的没错,我肯定是中邪。”
要不是中邪,怎么会看上这种满脑子歪心思的人。
夏夜的凉风迎面拂过,吹散了周仅诺脑中的最后一丝混沌,她目光清澄,彻底没有了那些乱糟糟的迷恋和茫然。
周六郎提了大半天的心,在听到巴掌声后终于放下了,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这一巴掌打得张秀才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对着周仅诺砸过去。
“呀!”
周仅诺吓了一跳,她来不及躲,只得双手掩面,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慢慢放开手,就见张秀才高举起的手臂被晴眉一把抓住。
“贱人,放开我!”
“我是你姑爷,你一个贱奴敢对姑爷无礼,信不信我让你主子把你打死。”
他还当晴眉是周仅诺的丫鬟,大声地叫嚣挣扎
。
顾知灼从巷子里走了过来,她一直走到周仅诺身前,直截了当地问道:“符是谁给你的?”
“符。”张秀才咽了咽口水,眼神闪躲,“什么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放在花灯里的符。谁给的。”
张秀才的脸刷得一下就白了,再回想起那一巴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虚地嚷嚷道:“没有!你们弄错了。”
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恨恨地心道:周仅诺也是踩低捧高,趋炎附势的女人,他对她这么好,她也能轻易变心。
明明那个人说过不会有人发现的!骗子。
“我不知道。”
张秀才咬牙不认。
他也熟读过律法,一旦认了,轻则革去功名,重则狱禁流徙。
但只要不认,周家绝不会去报官。周家女儿差点就和自己私奔了,他们要是敢闹上公堂,自己就胡说八道,谁都别想要脸!
“晴眉。”
顾知灼使了个眼色,晴眉捏着他的手腕往地上一丢,她在东厂待了这么久,逼供的手段多少还是学过一些的。
比如猫捉老鼠。
张秀才脸朝下重重摔倒,他吃痛爬起来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然后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他太害怕了,边跑还边回头来看,一个没留神咚的一下,肩膀撞上了茶馆的外墙。
咔。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耳畔炸开。
顾知灼大喊道:”小心!”
她眼明手快地拉住晴眉和周仅诺往后飞奔。
轰隆隆!耳畔一声巨响,茶馆塌了。
尘土漫天飞扬,把人呛得不住地咳嗽。
周六郎飞奔过来,后怕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手持折扇在她们面前拼命的扇,试图把尘土全都扇飞。
“出什么事了?”
“房子塌了!”
“有人被压在下面了!”
四下里乱糟糟,坍塌的轰鸣声把周围的人也全都引了过来。
尘土渐渐散去。
顾知灼掩鼻向着茶馆的方向看去,二层楼的茶馆崩塌了,墙壁全都垮塌了下来,张秀才就被压在这些层层的砖石下。
周围围过来好些人在吵吵嚷嚷,有人喊着去叫官差,也有人试图过去把砖石搬开救人。
张秀才只有头和一条手臂露在外头,手臂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也不知道他身上是哪里受了伤,鲜血在不停地往外流,在灯笼灯的映照下,红的格外刺眼。
周仅诺双目圆瞪,脸色煞白,膝盖发软。
顾知灼捂住了她的眼睛,轻言道:“别看。”
周六郎难以置信,他后知后觉地问道:“姐,四妹妹,你们都没受伤吧?”声音发颤。
要是她们当时离得再近一些……光是想想,他就怕到不行,心脏都快停。
“没有。
茶馆塌下来的时候,顾大姑娘挡在了自己面前,后来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虽然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些可怕的画面,她几乎没有看到。
顾家妹妹人真好。
“咪呜。
周仅诺抱着猫,安慰着:“别怕,姐姐在。
“是反噬。
顾知灼盯着张秀才,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道,“就是因果报应。
祝音咒这样的邪术,太容易牵扯因果。
周仅诺从咒术中彻底脱离的那一刻,使用符箓的张秀才就会遭到反噬。
原来如此!周六郎懂了,他恨恨道:“该!
要是他们没求到清平真人,真让四妹妹和他私奔了,四妹妹这辈子就完了。
用这种邪术来害一个姑娘家,跟拐卖有什么不同。被砸死也是他活该。
“我去看看。
顾知灼把周仅诺交给周六郎,还不忘把她的脸朝向另一面不让她看,径直向张秀才走过去,简单的摸了脉。
人还有一口气,但脉搏几乎断了。
神仙难救。
路人和住在附近的百姓还在忙着搬动砖石救人,顾知灼半蹲下身,用银针扎进了他的天灵盖,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问道:“是谁给你的符?
“救我,求……
他混沌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是谁给的?
对于救不活的人,顾知灼不会给他任何期翼。
“是、是……
张秀才伸出了一只手指,拼命往前指。
“是……
他的声音一顿,最后一口气也跟着散了,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
“差爷来了!
“差爷,在这里!
“快,快啊。
几个在附近巡逻的官差闻讯匆匆赶过来,在亲眼见到倒塌的茶馆和被压在底下的人时,全都惊呆了。也没地动啊,周围的房屋都好好的,怎就这一间塌了呢。
“没救了。
顾知灼拔下银针,说完就走。
班头想问个究竟,周六郎开口叫住了他:“刘兄。
“原来是周六公子。班头一扭头,笑着拱手,“您也在。
对于周六郎这样的纨绔来说,三教九流就没有他不熟的。他揽住了班头的肩膀,热络地说道:“我亲眼瞧见茶馆塌下来的,有什么事你来府里问我就行。
周六郎丢了个荷包过去:“请兄弟们喝酒。
好嘞!
“周公子您忙。
班头吆喝着先把人给抬出来。
“你们有没有人认得他,茶馆的老板住哪儿有谁知道
。
“小心点,别再塌了!
周六郎收回目光:“四妹妹你和顾大姑娘先回去,我留下来再看看。
这附近是花街,周围又全是人,再待下去,他绝对会被灿哥得下一层皮来。想想就皮痛肉痛。
拐去小巷子,上马车的上马车,牵马的牵马,目送着她们离开后,周六郎又拐了回去。
一路上顾知灼一句话也没说,等回了院子,她把马鞭一甩,靠坐在美人榻上。月光透过轩窗倾洒而下,在她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琼芳静静地点亮了灯,给她倒了杯温水,解解暑热。
一口气喝完水,顾知灼双手抱着后脑勺往后面一倒,靠着软乎乎的大迎枕。
没想到反噬会来得这么快。
快到还没来得及问他的符是哪里来的。
顾知灼闭目沉思,指尖在美人榻上轻叩。
思索了一会儿,她索性起身盘膝而坐,拿出随身带着的算筹。
卦爻要灵验,其实限制很大。
和她有亲缘的人,血脉越近,就越是算不出他们的运向。
同样的,涉及到道门中人,卦爻也会变得不准。
顾知灼只能从张秀才着手,一点点地往前推算。
不停的起卦,掐算。
唔。
顾知灼一脸古怪地盯着算筹的结果。
晴眉凑过来看了一会儿:“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她跟了姑娘这么久了,可这些东西她还是看不懂。
“上卦为泽,下卦为……
晴眉目光呆滞。
顾知灼莞尔一笑,用最简单的话说道:“从卦象上来看,张秀人此人履试不中,又恃才傲物自以为怀才不遇,因而愤世嫉俗。然后,他遇到了一个贵人。
晴眉目视这些黑色的木牌,完全不明白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眼睛亮晶晶地追问道:“还有呢?
顾知灼用手指点着其中一个算筹,说道:“从卦象上来看,这位贵人认为是因为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伺候他,为他生儿育女,照顾病母,才会让他生活这么凄苦。所以,贵人给他一份姻缘。
晴眉的目光从算筹移开,眨眨眼睛。
“对吧,好莫名其妙。顾知灼把算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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