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正在用早膳的晋王突然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又急又猛,撞得八仙桌上的碗盘噼里啪啦作响。
“王爷息怒。
布菜的几个丫鬟惶惶跪下,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晋王摆了摆手,他的脖子和后背湿嗒嗒的,连中衣都粘在了身上。
不知怎么的,方才忽起一阵心慌,压都压不住。
再看这一桌的佳肴,他连筷子都不想动。
晋王推开碗,打算出门吹吹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儿还没有回来,晋王这几日总有着坐立不安,满是牵挂,照道理,从西疆出发如今也该到京城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晋王踏过洒落在地上的粥粥水水,出了门。
还只是辰时,皇帝“重病
晋王迟疑着是进宫一趟,还是去书房见见幕僚。
前两天,在和三皇子、卫国公他们见过后,他如今算是正式投向了三皇子的阵营。
有他。
有卫国公。
等于把住了朝堂的七成势。
晋王打算,先一股作气把谢应忱从监国的位置上拉下来。
谢应忱不过是皇帝的侄儿,区区宗室,岂能越过皇子来监国。
只要先把三皇子扶上监国,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去把文先生叫来。
文素是他最重要的幕僚。
“是。
轰!
晋王正要迈步去书房,一声巨响突如其来,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响声来自王府的东南面。
晋王惶惶不安的心跟着猛跳了几下,他一边打发人赶紧过去瞧瞧,一边自个儿往那里跑。
走到一半,过去打听的小厮急匆匆地奔了回来。
“王爷,是长风真人他,炸炉了。
什么!?
晋王大惊失色。
他请了长风在王府住下,依着长风的喜好,住在了东南角的院子里。和三皇子见过面后,长风突然说要闭关炼丹,晋王还特意为他寻来了丹炉,怎就会炸炉了呢?
晋王急切地问道:“人没事吧?
“真人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
晋王拍了拍胸口,加快脚步。
一踏进院子,晋王就看到长风背着阳光而立,颀长的身形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有一瞬间,晋王觉得他的脸上阴侧侧的。
晋王甩甩头,甩开了这个念头,快步过去,安慰道:“真人,丹炉炸了,本王再替真人寻一个就是。
长风不说话,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晋王有些发憷。他讨好地笑笑
:“……太清观擅长炼丹,本王去把观主的丹炉讨来。
“不对。
长风终于开口了,“不太对劲。
晋王没听懂,他道:“真人请直言。
“不应该炸炉。长风思忖片刻,“除非……
晋王依然没听懂。
但见长风的脸色很糟,很识趣地没有再追着问。
长风抬步往炸得一团凌乱的书房走去,晋王也跟在后头。
漫天的灰烟散去了大半,两个小厮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胸口有血,再不远是碎开的一大块厚重古铜,显然是被炸开的丹炉撞击到的。
长风目不斜视地从他们旁边走过。
诺大的丹炉只剩下一半,里头黑漆漆,是未成形的丹药。
长风不顾烫手,捞了出来,褐色的泥状物在手指上粘粘糊糊的。
晋王站在门口,总觉得长风的样子很是不太对。
他与长风相识于雍州,也有十多年了,还是头一回他如此失色。
就连当年在黑水堡城时……
“王爷!
突如其来的高喊打断了晋王的思绪,就见他的王府长史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一边跑还一边叫,惹得长风也回头来看。
“没规矩。晋王斥了一句,“什么事?
“是世子爷……
晋王一喜:“是云儿回来了吗?
王长史双手奉上了一封信,“世子爷让人从驿站送了信回来。世子爷请您给他寻几个太医过去,他马上会到义和县,在义和县等您。
王长史负责整理王府来往的信件,世子的这封信并未写王爷亲启,他就先看了。
“云儿生病了?晋王着急道,“怎么回事。
他一把把信抢了过来,看着上头驿站的印戳日期,是六天前。
他连声问道:“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禀?
王长史忙回道:“义和县附近出现了流民,信可能是在路上耽搁了。
这么一说,晋王也想起来了,朝廷确实收到过流民围困义和县的军报。
晋王不喜谢应忱对待青州流民这种软绵绵的态度,手段不够强硬,就会让这些贱民得寸进尺。
谢应忱是,废太子也是。
晋王原本的打算是等谢应忱提出调动禁军,谢应忱没有禁军的兵符,他要用禁军,自己就能逼他答应一些条件,没想到谢应忱没动禁军,而是让顾大姑娘带兵去了。
啧。
未婚妻整天和一群兵痞子混在一起,同吃同住,谢应忱也不嫌丢人。
“无事,顾大姑娘不会明晃晃地对云儿下杀手。晋王嘲讽道,“镇国公府,呵,最是光明磊落。
说话间,他飞快地拆开了信,目光
一扫而过手指猛地用力把信的边缘捏得皱巴巴的。
“真人。”他急切地冲着长风道“云儿说他得了一种怪病跟被鬼剥了皮一样……”
他想让长风跟他一起去一趟义和县结果话还没有说出口长风就叹道:“我知道……这炉丹药就是为了世子而炼的可惜了。”
他轻轻摇头满脸遗憾。
什么意思?晋王惊疑不定。
“王爷世子这病是因为镇国公一事而受到的反噬。”长风颇有一些悲天悯人的意味“王爷贫道也与您说过若是此咒被破解肯定会有反噬。”
晋王让长风来京城时只说贴在木盒里的符箓被顾家人发现了。
直到长风亲眼见顾知灼使用了祝由术发现她是道门中人才猜测他留下的祝音咒可能已经破了。
晋王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捏住他急急忙忙地追问道:“那云儿会怎么样?”
长风摇了摇头:“天意不可违。”
晋王喉咙干涩他踉跄地倒退了几步直接到后背重重地撞上门框。
“真人您一定要救救云儿。”
晋王握住了长风的双手呼吸急促。
“这炉丹药炸了可以再炼一炉再炼一炉!啊?”
他急切道:“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说本王立刻去找无论是什么
“王爷。”
长风默默地抽出自己的双手比起世子他如今更加介怀的是另一件事。
他举起拂尘示意晋王去看炸开的丹炉。
“这一炉丹药我用了季姑娘的血为药引。”
“季姑娘是天命福女她的血能祐这炉丹成功世子的命也能保下。”
这是长风预想好的结果然而丹炉炸了。
“天道出现了变故。”
长风第一次见到季南珂的时候就注意到她的气运远不如想象中那样蓬勃。
竟然连一炉丹也祐不住。
“天命福女的气运太弱了它会影响天命甚至是……”长风断言道“三皇子殿下的龙运。”
从命数上三皇子和季南珂是绑在一起的此消彼消此长彼长。
“真人。你先救救云儿。
晋王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谢璟。
启云是他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
太祖皇帝严令庶子不可袭爵若只有庶子袭爵爵位连降三等。若是启云没了晋王府该怎么办?他这汲汲营营的一生岂不是都在瞎折腾?!
长风摇头:“回天乏术。”
“一定有办法的。”晋王来回踱着步眸中露出一抹厉色“那就借命为云儿借命。”
“真人你一定要救救
云儿,他还年轻,还没有子嗣。”
晋王快要哭出来了:“我们王府不能绝后啊。”
长风欲言又止,晋王见状把长史和其他小厮什么的全都打发了下去。
长风问道:“王爷,您还记得黑水堡城吗。”
一提到黑水堡城,晋王打了个哆嗦。
他没应声。
寂静的四周,只余下了长风悠悠的声音:“当年阵眼不全,法事有缺。若是能补全,世子许是还有一线生机。”
晋王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黑水堡城,于他而言,是死都不忘不了的。
噩梦和……机遇。
黑水堡城中,殷家的女儿,生辰八字阴阳平衡,气运极佳,是绝佳的阵眼。
但是后来……
晋王:“……”
他一把攥紧了拳头。
“若能让天命回归正轨,替季姑娘夺回天命,再以季姑娘的血为药引,贫道能为世子炼出续命的丹药。”
“这需要找到当年殷家的女儿,献其魂魄。可她如今是生是死,人在何处,尸骨是否尚在,全不知道。”
“哎。”
“王爷,这是命。”
长风挥起拂尘,与他交错而过,径直往外走去。
银丝在晋王身上拂过,他站在原地,有如失了魂一样。
长史远远地站在院子里,直到长风走后,见晋王失魂落魄,便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问道:“王爷,世子如今还被困在义和县,是不是要先接他回来?”
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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