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珂垂下眼帘,泛红的眼尾楚楚可怜。
谢璟稀罕她,从初见起,他就日思夜想,再也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见她要哭未哭,谢璟暗自反省是不是自己的语气太重。可是,不把话说重一点,珂儿下次还会乱来。
珂儿运气好,做任何事都会顺顺当当,所以,她有些肆无忌惮,甚至不会去考虑后果。
谢璟敢肯定,就连这件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失败后会怎么样。
“珂儿。
谢璟放开了撑着圈椅的双手,直起身来。他想说,他和她一起想想办法,兴许可以去问问清平真人,想个两全齐美之策。
啪。
话未出口,季南珂把这些纸往八仙桌上一扔,板着脸道:“不劳三皇子殿下担心,我会解决的。不会连累您的。
说完,她用力一把推开了他。
谢璟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再伸手去拉她已经来不及了。
她一把拉开雅座的门,径直冲了出去。
谢璟又气又恼,他一拳砸在八仙桌上,又气急败坏的挥着手臂,把桌上的盘盘碟碟全都扫落了下去。
听到身后噼里啪啦的声响,季南珂眉心轻蹙。
谢璟吸引她的,是他的矜贵、优雅,如今看来,这全都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他就是一个爱发脾气的暴躁狂。
“为何张郎不能长情——
花旦水袖掩面,在戏台上如泣如诉。
这出戏,季南珂期待了很久,现在她已经没有那么想看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走廊,谢璟没有追出来。
算了,她自己会解决。
季南珂紧咬下唇,提着裙袂奔下楼梯。
出了戏楼,她先去了猫儿街陈瞎子摆摊的地方。
“陈瞎子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卖凉茶的小娘子拿了她一个银锞子,热情地说道,“听说他要成亲,前不久,还有人来发过喜钱,足足一个银锞子。
季南珂打听到陈瞎子的住所,心念一动,看向正在盖起的茶楼,问道:“我听说,这儿砸死了一个秀才。
“对对。小娘子愤愤然地说道,“张秀才真不是个东西,不知是怎么骗的,哄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要死要活的非要嫁他。前不久……她算了算时间,“好像有半个月了吧,那姑娘终于想通了,不愿意和他私奔,张秀才还想纠缠不休呢,没想到,就被茶馆砸死了。他呀,是活该。
“想明白了?意思是,姻缘符失效了?
姻缘符会失效?
为什么老瞎子没有告诉她,拿了她三把金瓜子,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瞒了下来。
季南珂心跳如鼓,脸色阴沉的可怕。
她直
奔燕子尾巷,打听了到陈瞎子的住所,还没敲门,突然一下子门打开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人影从里头蹿了出来,差点和她迎面撞上。
“陈瞎子?
陈瞎子惊得跳了起来,然后认出季南珂是来找他买过姻缘符的。
“是你?
陈瞎子脸色憔悴,满脸病容和疲惫,紧绷的随时都会炸开。和季南珂上回见到时的精神奕奕截然不同。
陈瞎子没理季南珂,靠着墙,战战兢兢地往后挪,像是在躲避什么凶狠的妖魔鬼怪。
季南珂拦住了他,问道:“你给我的姻缘符,会不会失效。
“姻、姻缘符。
陈瞎子怕极了这三个字,一听到就全身发抖,两条腿抖得停不下来。
“快说!
“会、会……
季南珂心口一沉,怒道:“你为什么不说。
“你也没问啊。
这分明就是在推卸!季南珂咬住后槽牙,若是早知会失效,她会更加谨慎的去谋划。
她继续追问:“失效了会有什么后果?
陈瞎子小心地张望院子,只想赶紧打发了她,语速极快:“姻缘符带来的情意也会跟着消失。
要不是还有这么一个念想在,陈瞎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陈瞎子想走,又被她拦下了,季南珂追问道:“会死吗?
“不会。陈瞎子摇头。
长风真人只说过有时效,没有说用了姻缘符会死。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姻缘符是为结男女姻缘好合,怎么会死。
陈瞎子的瞳孔习惯性地往上翻,在看人的时候,露出的是一大片眼白,看久了让人心里毛毛的。季南珂挪开目光,还要再问,一个拿腔作调的声音蓦地响起,惊得陈瞎子两股战战,缩在了墙角。
季南珂立刻闪身躲好,很快,刘陵从小院子里出来,他狂热地左右一找,一下子发现了陈瞎子,揪着他的衣襟,含情脉脉地喊道:“陈郎,我们回去吧。
“放、放开我,放手,放手啊。
刘瞎子惊慌失措的声音渐渐远去。
季南珂站了一会儿后,慢慢地往回走。
她没想到季族长也来了京城,还跑去敲登闻鼓,用最最直接粗暴的方式把姑母和表弟推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现在陈瞎子又说,姻缘符会失效,一旦失效,皇帝为了安定朝堂,怕是会生撕了姑母,这么一来,她的所有努力全会毁于一旦。
季南珂的心绪有点混乱。
谢璟有一句话说对了,连他都能查到的事,肯定瞒不了多久。
她必须早做决断。
呀。
季南珂发着呆没怎么看路,一头撞
上一扇拉着半边碎花帘子的木门她的手被帘子上的勾子扯了一下指尖渗出了一滴血白皙的肌肤衬得这一滴鲜血色的血液有若朱砂痣娇艳欲滴。
她用唇含去了这滴血目中掠过一抹精光。
没什么好困扰的。
她又不需要皇帝万万岁只要他驾崩的及时事情就不会暴露姑母也永远都会是皇帝心口的朱砂痣。
季南珂闭了闭眼脚步匆匆而去
季氏给过她一块令牌让她能任意出入宫门。
等到季南珂再回到镇国公府已经未时过半与她一起的还有李得顺。
李得顺是为了季氏的放妾书来的。
他面向太夫人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太夫人皇上有旨。”
季族长敲响登闻鼓后已经是第三天太夫人不管外头事也不太爱出门是顾知灼在回府后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她的。
说的同时顾知灼还拉着她的手腕搭脉搏连银针也放到了手边顾白白和顾缭缭全都在生怕一个不好能立刻急救。
其中有些惊险也总算是把事情的原委都说清楚了。
太夫人在怒极攻心的中还口口声声皇帝但凡要点脸就不至于上门来讨放妾书没想到呵呵还真来了。
一张放妾书居然还要用圣旨来讨。
太夫人全副大装往正堂的太师椅上一坐面无表情。
大启有几年她就当了几年的超一品诏命夫人端着脸的时候架式十足。
顾白白和顾缭缭也在。
顾知灼和顾以灿一左一右站在太夫人的身边顾知灼眼帘低垂翘长的睫毛在眼下留着浅浅的阴影完美地掩住了眼中的情绪。
太夫人冷着脸道:“没有。”
“太夫人。”李得顺讨好地笑笑“皇上他……”
李得顺纠结了一下终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旨。镇国公府够倒霉的还要让他们跪下领旨谢主隆恩连他都觉得有点亏心。
李得顺欲言又止顾知灼抬了抬手下人们陆续下去。
“你们也下去吧咱家劝劝顾太夫人。”
李得顺带来的内侍多是他的心腹和干儿子待他们都走后李得顺颇为无奈道:“太夫人您就接旨吧。”
“哎皇上要立季氏为皇贵妃皇后带着众嫔妃脱钗跪在凤鸾宫请旨收回成命皇上龙颜大怒皇后被罚禁足凤鸾宫其他嫔妃或是禁足或是降位。容嫔因为对季氏的容貌冷嘲热讽被打入冷宫连容妃的父兄也被贬黜。”
李得顺的意思是皇帝是铁了
心的,太夫人若是坚持不愿接旨,皇帝肯定会迁怒。
“太夫人,您别意气用事。”
李得顺扯了扯嘴角,勉强笑笑道:“皇上如今像是中了……”他声音极低,飞快地说了两个字,“巫蛊。”
顾知灼的双睫轻颤,皇帝的一反常态必然会让人起疑,世人不知祝音咒,但是,世人皆知巫蛊。
季南珂靠一张姻缘符就想左右一国之君根本是在痴心妄想。
别说一国之君了,连周家都能因为周仅诺执意要和酸秀才私奔,怀疑周仅诺是中邪,跑去太清观求师兄。皇帝的近臣们又岂会发现不了端倪。
所以,顾知灼主动在谢璟跟前说破,点起最后一把火。
“太夫人,您先接旨吧。”李得顺端着圣旨,好声好气地说道,“……待这事后,皇上定会还顾家公道的。”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有些心虚。顾琰的存在足以证明了皇帝和季氏早有有瓜葛,绝非单单巫蛊能够一言以遮之的。
“公公。”
顾知灼福了一礼,谢过他的坦然以告,问道:“季南珂是不是刚进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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