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芒镇前不逢海后不见水的,山里拢共就一个富含矿物质的小水潭,倒也有一条绕着小镇的水沟子,近些年被整改,哗啦啦倒进去好多化学剂,别说螃蟹,就是小龙虾都要变异。
再说买螃蟹这事儿,镇里倒也有水产铺子,就是质量有些感人。
所以隔天一早,李长青趁着去县城送货,顺道买了几只螃蟹,回家后拜托老妈蒸熟,从里面捞了几只出来,跨上摩托就给送去民宿。
到门口,略加犹豫,还是让王天给人送进去,自己转头走了。
竹听眠对着食盒发了半天呆。
王天杵在房间门口没走,“你快趁热吃吧,我听说这东西凉了不好吃。”
又说:“长青哥很少这么奢侈的,他平时都舍不得买肉给自己吃呢。”
竹听眠看了他一眼。
王天又叹了口气,“姐姐,你别怪我多嘴,虽然我不知道长青哥做什么给你买这个吃,你也别浪费,长青哥对螃蟹过敏呢,碰一下就得肿,刚才我瞧着,他手都红了。”
竹听眠看着面前仍在冒着热气的橘红色螃蟹,慢慢伸手摸了摸。
“这样啊。”她轻声说。
螃蟹没被浪费,竹听眠以手伤不方便为由,拜托王天帮自己剥,两人一起边吃边聊,王天铆足了劲儿说了一车长青哥的好话。
竹听眠向王天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感谢他的长青哥,但那天之后她就没再见着李长青,每天都能收到吃的,就是看不到人。
像是他在故意避开她。
出于某种我不好太主动否则会显得我实在太过主动的心理,之后两天,李长青除了每天给送早点,再也没主动找过竹听眠。
考虑到对方不同于常人的作息,李长青把热汤和包子类替换成酸奶和酥饼。
尽量让竹听眠下午也能吃到早点。
短时间内,小镇已然充满了她的传言。
漂亮瘦弱的年轻姑娘,独自一人,负伤,有钱。
可以衍生的话题太多太多。
李长青所到之处都能收集到她的消息碎片。
豆腐店大姐信誓旦旦地说竹听眠是逃难至此的富家大小姐,受伤是因为家族恩怨。还有人讲她的手是登山时坠崖,因为看到了一棵从未见过的神草,可惜还是没能采下来。
王天说竹听眠是因为拒绝了一个痴情狂男,对方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伤了她。
“她说不能透露太多,但她看得出我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告诉了我,”王天得意洋洋地学以致用,“当然,长青哥,你也是我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我告诉你。”
版本太过五花八门,竹听眠很大方,有问必答,并且十分认真,末了必定会添补一句,我看和你很有眼缘才告诉你的。
尚未等流言因她而起,她自己就上赶着传播,精心挑着听者想要听见的话,根据不同的好心或是恶意调配言语,说出每一个人想听的话,叫人不好分辨她本人到底想说什么,不爱听什么。
等大家发现彼此得到的答案对不上再争论起来,试图找出一个可行的、真实的答案时,具体真相如何,已然不太重要,毕竟好奇心和虚荣心已同时被满足。
来到小镇的第一关,流言蜚语,居然就这样被竹听眠四两拨千斤化了去。
最离谱的,是李长青按照惯例去送菜,陈家依然闭门不让他进,于是陈家的小胖孩儿同往常一样从侧门悄悄把肉菜接进去。
但这次小孩儿没着急道别,而是神秘兮兮地拉住李长青。
“长青叔,那个漂亮阿姨的手是外星人伤的。”陈小胖谨慎得像是在进行某种接头任务。
“……”李长青开始由衷佩服竹听眠的社交能力,并且感到匪夷所思。
毕竟,人才到了三天,但已经渗透进了每一个年龄阶段。
“她告诉你的?”李长青问,“她跟你也能聊?”
陈小胖这种个位数的年纪,正是很要面子的时候,对于长青叔这种质疑很是不愉快,但也迅速原谅了愚昧的大人,并且嘚瑟地炫耀那个漂亮阿姨同自己说了很多秘密,可他不会告诉长青叔。
于是,当天。
李长青早上买了肉菜挨家送完,再回铺子做了三小时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把奶奶的水果推车拉去镇子道前。老妈进城去酒店做保洁,晚上会骑车回来,中午就李长青一个人,也不想吃饭,给奶奶买了碗粉,自己随便塞了几块饼,下午把镇西那家定制的斗柜拉过去,回程时遇见齐群又斗了几句嘴,并着和那群混混推攘几下,没打起来。绕去竹听眠住的那家民宿,得知人还没起床。
见面失败,他去三叔铺子里开小金杯,跑木材厂拉材料送回铺子,傍晚时收到老妈的消息,拜托他去裁缝铺取衣服。
裁缝铺冯阿姨是老妈从小的好友,才见李长青把摩托停在门口就让他等一下。
也是这个等一下,李长青稍微可以歇口气。
没由来的,他想起陈小胖说起外星人这茬事儿,脑海里开始浮现竹听眠一本正经哄骗小孩的模样。
想着想着,居然还笑出了声。
冯阿姨手脚快,取了陈兰的衣服出来,就见李长青对着自家店门口那个光着身子的塑料模特笑。
笑得很是难以言喻。
她当即了然,又叹着气摇头,把衣服递给李长青。
李长青觉得阿姨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当晚,陈兰回家后先是很慈爱地揉了揉儿子脑袋,又苦口婆心说了许多话,最后委婉地问:“长青啊,是不是想处对象啦?”
李长青人麻了。
*
“她是真的很漂亮。”孙明仰在躺椅上感慨,用脚尖挂着人字拖,仰面叹气。
盛夏热情烧到顶端,天地一派闷热,李长青没穿工装,光膀子挂围裙,埋头雕花。
闻言,瞟了眼孙明,并不接话。
算起来,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有四天没有见过竹听眠,仅有的沟通就是手机里那个助理每天来信,先是抱歉,然后更新自己来签订合同的日期,最后就是请求一定照顾眠姐。
这可真让李长青犯难,毕竟他的确没什么闲暇,而且人都见不着。
就是见着,人也不爱多说话。
隐隐约约地,李长青觉得竹听眠像是在针对自己,又不晓得原因。
不过他所到之处,人人都在谈论竹听眠。
孙明要是家里铺子没事儿,总爱往李长青这里跑,以往都这样,今天过来,人还没坐稳,张嘴就说竹听眠。
“长青,她以后买了房要干嘛呀?”孙明弓着身子,把躺椅拖过来,“她会留在这吗?”
李长青朝面前的木头吹了口气,吹开木屑,说话时看都没看孙明。
半晌,回答说:“怎么可能留在这?”
“我想也是,”孙明怅然道,“那种美女,生活中肯定有一万个人追她,谁都得五迷三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夸张地举起一根指头,“男女通吃!”
李长青瞪他一眼,“别他妈瞎用词。”
孙明挺直腰板,“我怎么瞎用词了?我昨儿个下午见着人了,她冲我笑了笑,我这心啊,当场就化了。”
他捂住胸口,摇着头说:“我觉得我能把命给她,你说怎么就有人能长那么好看呢?这是吃什么长大的?”
李长青手上没停,刻刀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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