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旭日懒洋洋地翻个身，不情不愿从地平线爬出，彻底驱散黑夜的笼罩。温煦的橙光肆无忌惮冲破寒意，洒落进黑黢黢的店铺内，出乎预料落在了第一张贴墙方桌上。
逐渐升温的暖光以擦得锃亮的木桌为跳板，扑向了屋内更黑更深的地方，将周安的小巧思展露在众人眼前。
“欸，那墙上是什么，怎么五彩斑斓的？”啃着炊饼路过的男人瞥见狭窄店铺内的一抹异彩，情不自禁驻足观望。
那颜色，似是琉璃盏的流光溢彩，又似是玛瑙玉石上的火彩斑斓。但目光所及之处却并没有琳琅满目的展台，只有一张普普通通的方桌和配套的木凳，瞧不出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人疑惑地退后几步，仰头微眯着眼朝门匾处寻找着答案，喃喃念道：“宝家食肆……居然是家食肆。”
男人视线在昏暗的店铺与牌匾之间来回转悠，鼓动的腮帮子愈来愈慢，眉间的沟壑愈来愈深。
这食肆，怎么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更别提墙上那似神明遗落在人间的异彩，琉璃珠宝铺怕是也没有这样的排场。
将嘴里嚼着的饼咽下，那人再也没有心思咬第二口了。他顺手将手中刚啃了一个角的饼塞入胸前，毫不犹豫转身进了食肆。
他倒要瞧瞧，这食肆在故弄玄虚什么。
随着脚步的迈近，视线逐渐回正，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的异彩在那人眼中逐渐分层明晰，显露出原本的花纹图案——五彩斑斓的异彩在墙上汇聚成一只只巴掌大的鸟儿，穿过云层朝着更深更暗的地方飞去。
这么多鸟，莫不是百鸟朝凤图？
那人如着魔般跟着鸟儿的指引，义无反顾朝着冷冷清清的黑暗小道走去。
“哗啦！”布帘一掀，在云层里翱翔的五彩小鸟没有了，期待已久的彩凤也没有，入眼的只有一清雅的食肆以及一脸茫然瞧着自己的几位伙计。
在季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人毫无转身离开之意，反倒兴致盎然负手四处打量起后院，并寻了张桌子坐下准备送钱，“你们家食肆有早膳吗？”
上一秒，她还在数落稳坐后院的周安，为何不出去吆喝吆喝、迎迎客；下一秒，这人就不请自来了。她很难不怀疑，这是周安专程找来打她脸的托儿。
“自然是有的。”
周安率先回神，小跑着上前招呼道：“店内羹汤、汤饼、角子、馄饨，一应俱全。不知客官想吃些什么？”
“你先告诉我，那外面墙上是何稀罕物，为何会闪闪发光？”那人如梦初醒这才想起踏入此店的初衷，追问道。
周安也不怕他知道答案跑了，大方回道：“客官见笑了，这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一些蚌壳。”
“居然是蚌壳！”那人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湖州邻湖，渔业发达，蚌壳可谓是随处可见，不曾想居然能如此漂亮。
周安笑道：“对，就是寻常蚌壳的内面。店内昏暗，我捡了些将它糊在了墙上。”
恰逢秋风吹过，将紫藤花墙吹得簌簌作响，也将厚重的羊毡帘子强势撩起，季璋这才瞧见隐藏在前面店铺的彩鸟引路图。
借助一点自然光便可大放异彩的珍珠母，如神明遗落在人间的信物，轻轻一瞥便让人挪不开眼。
这男人不是托儿，真地是自己来的。
那人丝毫不记得先前买过的炊饼，爽快地下着单，“有趣有趣，给我来碗三鲜馄饨。”
“好嘞，一碗三鲜馄饨，客官稍等片刻。”周安以高昂的声音重复着，喜气洋洋迎接着开业第一客。
他正欲朝厨房走去，石子小路尽头的羊毡帘又被人掀开了。这次来的是一年轻娘子，“外面那墙上是何东西，怎么比那些金银铺的首饰还迷人眼？”
周安闻声脚下一顿，正欲回头重复解释着，月牙却主动上前揽下了这活，替他回道：“娘子且寻张喜欢的桌子坐下，这是蚌壳内层。”
话音未落，又一客人掀帘而入，“掌柜的，那外面是什么东西啊？弄得玄玄乎乎的。”
周安嘴唇蠕动准备再次开口，肩头却蓦然感受到一阵推力。季璋上前站在了他前面，催促道：“快去厨房热锅准备。”
自己则挂上浅笑，开始招呼客人，“这位郎君请坐。那呀就是蚌壳，不过我家掌柜将其糊在了墙上。”
瞧着院内同样别出心裁的布置，那人毫无反感季璋拉客的行为，挑了一枫叶状桌子坐下，“你家掌柜当真费了心思，上碗银丝鲫鱼羹。”
“好嘞，一碗银丝鲫鱼羹！”在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点菜声中，宝家食肆正式开始营业。
*
日薄西山，直至前面小道彻底陷入黑暗，墙上的珍珠母又藏拙般与普通墙体融为一体。没有新客的到来，旧客用完膳陆陆续续离开，食肆终于又恢复了清静。
没有正店的授权，宝家食肆还没有酒，这夜生意暂时是无望了。故而几人开始拾掇，洗洗涮涮准备关门歇业。
季璋也终于得闲，端着烛台细细打量着那幅替周安招揽了无数客人的彩鸟引路图。
昏黄色的烛光抵不过白日自然光的万分之一，珍珠母却仍在跳窜的火苗下熠熠生辉。异彩流动，浮光掠影，莫过于此。
她之前确实是小瞧周安了，亦或是忽略了北宋本地人的创新能力。具有现代思维的她束手束脚，生怕被人瞧出异常，而周安却无所畏惧，将脑子里的一切想法付诸现实。
若是这样，那她岂不是可以借周安……
倏然，门口传来一怯生生的女声打断了季璋的思绪，“请问，此处可是宝家食肆？”又是一被黑黢黢小道吓得不敢进来的路人。
“二宝？”烂熟于心的音色，季璋还未瞧见其脸和身形便已认出了来人。
门口影影绰绰的身形闻言一愣，随即毫不犹豫摸黑进了店内，“娘子，我来了。”
雀跃的身影靠近，季璋看清她的脸庞，不由得问道：“幺娘这么快就到阳羡了？”
虽说二宝不用北上从润州绕一圈，但她与自己前后脚只隔了一天，说明幺娘多半是在收到邵民瞻书信前便已在回阳羡的路上了。
二宝点头回道：“娘子走后两天，幺娘就回来了。我按照娘子的吩咐将两处铺子和咱们所住的宅子皆全数转交给了她。”
“每个月要五成分红的事，她可答应？”季璋追问道。她之前以八百贯的价格将客栈盘下，眼下又以铺子和宅子入股。五成，算是季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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