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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重华

小说:

阙上行

作者:

非野哉哉

分类:

古典言情

繁花攒枝的古木掩映重华,仿佛一处避世所在。

重姒早起梳妆时,侍女深深通传秦王来了宫中,她瞧着镜中自己,说道:“我还未找他求情,他倒自己又来了。”

昨天夜里他过来,在她屋里枯坐了许久,离开的时候,问她了一句话,“阿姒,你恨不恨你的哥哥?”

重姒不明白他这话,说:“如果你要杀了我,我也是不会恨你的。”

庄与没有再说话,天色渐深,已经很晚了,他给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

今起她便听闻了有人夜闯秦宫后山的事,结合庄与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便知,大概是太子让人来接她了。

她在秦宫很好,自她那重身份被发现之后,庄与并未对她有何处置,只是停了重华的运作,断绝了她再与外界传递消息,其余一切仿佛一切都不曾改变。

也不能改变,秦王最为信任的重华大人是细作,这消息传出去,得引起多大的轰动呢!

她本是帝都金尊玉贵的帝姬,幼年走失在新年的一场游行中,后辗转落入巫疆神月教,跟着一群幼小的孩子修习蛊术,因其天赋过人,得北月祭司赏识,收为入室弟子。太子殿下寻觅到巫疆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七年了。

那年她十岁,她曾经跟自己的师父说,过去的事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其实是骗人的,她只是见多了那些想要逃走却被杀掉的孩子,所以学了乖,跟人都说不记得。

她跟哥哥的相认很顺利,秘密得无人知晓。

最后是她自己决定留在神月教。

她跟庄与的相识也是在那一年,比她和太子相认早上几个月的时间,他在打听一些事情,或许因为她也是汉人的缘故,他便对她很是信任亲近,很喜欢跟她说话,他也问过她,要不要跟他离开这里,她同样拒绝掉了。

此后,她跟景华和庄与的联系都没有断过,她跟太子的消息少而隐秘,跟秦王则是直接的书信往来。再后来,她成了北月教的圣女,又在庄与即位秦王那年,应邀来到秦宫,成了这重华宫的大人。

重姒这些年在秦宫窥探秦王消息,她知道庄与这秦王之位来的不易,坐的也艰难。他自小没了母亲,也不受父亲的疼爱,先秦惠王有他属意的储君,是他的亲弟庄襄,十年前天子昭质,先秦王为铺平储君的道路,将庄与送去长安为质,后太子请天子旨,庄与得恩赦回秦,从那以后,庄与便野心渐生,秦惠王愈发苛待于他,甚至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去险恶地清除匪患。七年前秦惠王薨逝,庄襄禅位于庄与,他才得以高坐明堂,拜呼秦王。

即位之后,风波也不曾停过。

庄与为王,柳家在前朝的推举功不可没,这也使得柳家功高权重,不仅在前朝拨弄风云,还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入秦王后宫。

他迫切地需要信任辅佐他的人,因缘际会,他们达成了一种约定,秦王在秦宫后山高筑重华宫,亲自接北月圣女重姒入宫,奉为重华大人。

或许是因为身世的同病相怜,亦或是他们相似的性情秉性,他们之间有着些难以言说的默契,秦王对她极为信任,重华宫交给她打理,他从未多过问过一句。

可偏偏是她,把欺骗和背刺的利刃扎进他的心口。

她的身份败露时,庄与生了几天的气,后来还是会时常到她宫中坐坐,外面冰天雪地,这里却是四季如春,他每每过来就要冬装春更。

她跟他都不是擅长言辞之人,很多时候都没有话说,自那之后,彼此更是愈发沉默安静,她常忙着自己的事情和心思,他也不曾在意过问,自己沐着澄澈日光卧于山石草木间看一卷书,亦或在廊下独自下棋。

重姒有时透过镂空的窗格看他,绿叶花枝重叠的光影错落斑驳,他一袭雪衣轻衫风逸清绝,那也是他在云端的清冷寂寞。

西殿廊前有池碧水,设了精巧机关,将水引自屋檐又潺潺落进池中,形成薄薄一层水帘,今日阳光照的好,亮亮闪闪的如同珠玉晶石。廊下半弯出一间茶阁,四周密密地种了些青翠小竹,重姒出来时,庄与正在小阁里用早膳。见着她,便笑着招呼她过去,待她坐下,又亲自为她添粥:“焚宠过来了,我让他先去药阁,用了饭我同你一起过去。”见她看着自己,安抚她道:“你自放心,他是你哥哥的心腹,我不会将他如何。”又有些气恼地说:“但他夜闯秦宫,又出言不逊,关几日还是要的。”

重姒道:“不要他的命,你怎么着都成,打他一顿鞭子解气,也未尝不可。

重华宫早春景新,一路走来,可见湖中粼粼的碎冰化成碧波春水,木兰在枝头盈盈盛开,似雪蝶翻飞在绵绵翠烟里,青草如酥,春花似醉。

拐过几丛嶙峋瘦石,见前头的月亮门里站着个男子,几重月亮门叠起的濛濛翠色里,一身长缎紫衣格外夺人眼目。男子察觉到重姒的目光,转过身来看向他,如丝的眉眼竟比女子更为妩媚,流光似的锦衣贴出他修长身姿,长发及腰,柔顺飘逸,他隔着远,向庄与和重姒微微一礼,又疏忽不见了人。

庄与近来见的人不少,她心存有愧,又有顾忌,不便多问。

提裙要走时,听庄与说道:“他叫月勾尘。”

柔软的裙摆被春露洇湿,松指时落在纤尘不染的青砖上。重姒偏头:“月勾尘?”她跟着把这人的名字念了一遍,瞧向无人的月亮门,说道:“一个男人,名字起得这般艳丽。”

小径两侧的花叶让翠风涌动,庄与拨开重姒跟前的滴露花枝,往前走着说道:“这是他自己的名字,不愿改,便随他了。”他看向跟上来的重姒:“说起他来,也算有段传奇,当年魏国王后去世,魏文侯对故逝的发妻念念不忘,为其建祠筑庵,又令官中诸多年轻男子落发为僧诵经超度。月勾尘就是其中一个。后来他被选中世奉王陵,魏国覆灭后逃了出来。途中遇见了我,便从此跟了我,他编在御侍司,但一直在齐国红玉轩妃鸢手下做事,这回是跟焚宠一起来的,他说想见见秦宫什么样,正好我也有些打算和他吩咐。”

重姒低头看着被打湿的绣鞋:“你倒是一点儿不避讳,还这样的什么都跟我说。”

庄与轻松含笑的神情怔了一瞬,褪尽了,他沉默的转过脸去,松指时花枝弹触到了他的衣袖,鲜红撞碰,湿露浸染。

重姒轻声叹息,抬眼看过春色掩映下的阁檐。

重华宫除了重姒休憩的宫室,另有三阁,秘阁、药阁、月阁,月阁是她修行之处,秘阁遍收天下情报,是她办事之处,药阁是她研习巫医蛊术之处。其间最要紧的便是秘阁,重姒手下的姑娘能养出一种筷箸一般小巧的蛊蛇,名叫地赤,可腹含消息遍走诸国四野,往来传递,又隐秘又迅疾,让秦王端坐明堂遍知天下事。重姒作为太子殿下放在秦王身边的细作,她做的事,便是让其中的一些小蛇带着秦王的动向消息,拐道去了清溪之源。

这段时日秘阁已停止运作,月阁和药阁依旧如常,秘阁的姑娘们过了审讯,被遣去了山上种植草药。

药阁是座三层的楼阁,重檐飞峻,红墙采丽,被攒着密密花苞的苦楝树簇拥围绕着。一层堆放着各种药材,三层收藏各种医书药方,层林掩映中红木楼梯直通二楼。

满目的轻纱葱绿间,黑衣的男子坐在榻上,窗外透进一方阳光照着他,他正瞧着这阳光愣愣的正出神。听得声音他抬头望来,放荡不羁地笑着,“又来叨扰重姒大人了。”

重姒将手里头的盒子放在案上:“的确挺叨扰,我记得距离上回你来,还不足三月。”

焚宠摸着胸口道:“其实还好,有些事情和主子商量,这两日摸了空过来,往后要忙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再得机会过来,所以,便想着顺便请您先给瞧瞧。”

重姒便让他稍坐,她还要做些准备。

庄与从外头进来,焚宠从榻上跳下来,上前跟他行了个礼,道:“主子。”庄与示意他起身,焚宠站起来呈报道:“主子,那齐老…齐君近来疑心越发的重了,前两天他看折子时,一个宫女不过在奉茶的时候挨近了些,他便疑心那女孩儿是细作,拖下去受刑审讯给活活折磨死了。”他跟在庄与身后,看他给房中的药植浇水,继续道:“凡朝中有谁谏言,他便让禁卫查个底儿空,你也知道,我在齐国朝中树敌多,看不惯我的文臣武将能从宫门口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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