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雨下的更大了,廊檐成幕,湖面泛珠,庄与抬起伞面走出廊下,见远处山隐天青,烟雨苍濛。
折风从屋里拿了大氅出来给他穿,庄与看他,道:“追云不在,你这几日当值辛苦了。”折风道“不敢。”
庄与看孤鸟飞过烟波,回眸时掸去折风肩上的雨滴:“我出去走走,你不必跟了。”
他撑油纸伞,行烟雨间,走下廊桥,又上拱桥,他立在桥端赏雨色,就见对面的白石长桥上两个人影正在雨中拉扯。
晏非的伞早就在追逐里丢进了雨里,他湿漉漉地淋着雨,跟在景华后面陈情:“殿下,早年间镇南铁军分解,有近半人数编制进了吴国守备军,但我知道,这支军队虽在吴国名下,却不受吴王调遣,它是您搁置在吴国边境的私人禁军,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他抹掉脸上的雨水,快走一步跪在景华脚下,他揪住景华的袍摆,仰头是挨着伞面上滴落下来的雨水,“殿下!郑国若落入巫疆之手,吴国便是他们图谋的下一步,唇亡齿寒,您怎可坐视不理!”
景华驻足,他表情冷酷,没有看跪在他脚底的人:“郑王,你到吴国来借兵,揪着我的衣角有什么用。”
晏非不肯松手,他紧紧攥着景华的衣袍,也是抓紧最后一根稻草:“殿下,若您开口,吴王岂敢不从。”景华后退,他便膝行往前,执意拦在他身前:“太子殿下,宇文榷将吴国使者斩死在我殿上,将罪名栽赃于我,我百口莫辩,欲加之罪,我也无辞可辩,我不在意这杀人罪名,可郑国子民无辜,殿下,他们也是你的子民,你不能不管!”
景华看到了桥上的人,他不想与晏非多做争辩,“回去吧,郑王,吴王不肯借兵于你,本宫也无法强迫。”
他绕道而走,身后晏非淋透了雨,他紧紧地握住拳,忽而目色决绝,他转身,从腰间抽出的软剑斩断雨幕,抵在景华后心上:“太子殿下,你不仁,就别怪我不忠。”他握着剑柄,缠绕在手腕上的红玉髓珠子被雨淋的鲜红。
景华站住了脚,转过身来,那瞧着抵在心口的剑刃,抬眸时神色冷静压迫:“晏非,你要弑君么?”
几道惊雷在冷铁似的云层里乍响,雨越下越大,晏非举着剑,他挨着大雨的侵袭,颤声质问着景华:“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要你这般厌恶,要你无情舍弃!你有帝王的权衡算计,可郑国凭什么要为你垫脚牺牲!”
景华撑伞不言,惊雷声声,晏非在大雨里后退,他不可能弑君,他不能杀了景华,他也不能够救得了郑国。
他摇摇晃晃地退了数步,在雨中痛哭出声,惊雷过,他忽然举剑引向自己的脖颈……
景华眼疾手快,用伞击中他手臂,将软剑夺了过来。
晏非跌跪在水洼里,景华动了怒,软剑横削,晏非闭上眼睛,景华却削掉了他的发冠,王冠滚落在泥水里,晏非长发散落,睁眼时,景华将他的剑狠狠掷到他跟前,泥水溅他满面,景华冷声喝道:“拿着,滚!”
晏非扶着地仰头看着漫天大雨,他淋着雨大笑,在大笑里泪流满面,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神色不堪地看着景华,“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救国,我还要这冠何用,要这剑何用!”他扔了冠,也丢了剑,蹚着大雨踉跄而去。
景华淋着雨,半晌,长叹息,捡起雨伞撑起,沿着长桥走了。
他没看地上泥雨里的剑与冠,也没看远处桥上的撑伞人。
站在阁楼上的松裴在大氅里袖着手,叹气道:“没有一副硬心肠,还真做不了天下主,舍弃不当,都是骂名。”
卿浔站在一旁,他把目光看向远处桥端,“所以他需要一个秦王那样的对手,他不能背负骂名,就只能借刀杀人。”
松裴拢紧大氅,狐狸眼眯起:“只是,这把刀也太过于精致了,不知道将来,太子殿下能否‘飞鸟尽良弓藏’呢。”
卿浔撑开了伞面,“王上,走吧,臣子们还在厅里等您商榷盛会事宜。”
……
傍晚的时候雨歇了,雨过天晴,云开雾散,霞光漫上来,红鸾紫凤,倒倾湖波。
庄与从桥上下来,走到景华这里,把伞搁了,抬脚轻踢了一下他躺着的藤椅:“累了,借我躺躺。”
景华从躺椅上起身,他刚站到一旁,就见庄与踩住躺椅腿儿,从容自若地躺在了他方才躺着的位置上,顺手拿过了他放在一旁的小竹扇把玩。
景华心中的烦躁淡了些许,他负手倾身,从上头看他:“高兴了?”
庄与合上扇面,拨开景华从肩头垂到他面前的头发,手腕转动,把那乌黑的发丝绕在扇骨上,望着他道:“算不上,昨日你看我的乐子,今日我看你的好戏,谁也笑话不了谁,没占上殿下的便宜,哪里的高兴可寻呢?”
景华哼笑了一声,他抬手勾出自己的头发,起身时猛晃了躺椅,庄与便随着躺椅在水天霞光里荡起来。
宫人有眼色,已经默不作声地搬来了另一张躺椅放在旁侧,景华将躺椅往庄与这边拉动了些,也躺了上去晃起来。
花照水,霞流辉,丽水摇波,紫云低垂,夕影柔推锦荷翠障,香风轻度岸花汀草。
涨痕处,云台上,两张躺椅相错着轻摇,景华侧过脸看庄与,他正望着天上的云霞,那霞影倒在他眸中,抹开在他的眼梢上,欲红还休。
景华看了一会儿他,想和他说话,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庄与转过面来,合起的扇骨搭在唇边,眉眼轻笑,轻轻的对他“嘘”了一声。他微笑着,在天光里转回脸去看着天穹,他放任自己耽溺在这曼妙的云光水色里,衣衫轻动,长发从躺椅上滑落下去,发梢浸没在湖水中,与这浓稠的天水亲昵的纠缠在一块儿。
景华也抬头望天,他在寂静里听见万物轻语,霞云在苍穹流走变幻,天上水间,万般色彩浓烈叠溶,模糊的天地在湖面上亲密相接,他们荡摇在躺椅上,这躺椅仿佛成了荡漾的轻舟,这轻舟飘荡在这云水间,一切都变得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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