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渐倾,夜澜逐退。
棋盘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落了许多墨白棋子,墨影与玉烟纵横交织,景华落在棋盘上的第一子为中心,棋盘的左上方,中右方和右下方三处最为紧密。
刚开始庄与便因失去先手落子的优势而失了先机,后来又频频落入陷阱漩涡,逃离几次凶险之后,他损失惨重。如今棋盘上双方看似旗鼓相当,但墨色的棋子却已经被步步包围,输赢未定但形势渐明,庄与若再想不出制敌的法子,此方情况很快就会急转直下,注定要输的了。
但是庄与显然没有放弃的打算,面色凝肃地盯着棋盘,思摸着破局之法。
景华望了他一会儿,将拿起来的棋子放回棋盒,说:“我输了。”
庄与闻言,先是惊讶困惑,而后轻轻叹气,他盯着棋盘看了片刻,认了这棋局的结果,搁下棋子,手指一拨,把棋盘拨乱了:“胜负已定,该歇了。”
景华笑,他捡起庄丢在棋案上的那颗白玉棋子,指腹处触感微妙,是他残留的温度,景华捻过莹润细腻的温热,将棋子落在中心位置上,望庄与道:“没尽兴,再来一局。”
灯影静谧,庄与望了他片刻,没拒绝,将棋案上凌乱的棋子拨至一边,兀自调转小案,摸了白玉棋子,在最偏远的地方落子。
景华望过他,微微一笑,挨在他旁边落子。
再次落子时,庄与依旧选择了与他隔得很远的位置,景华紧随其后,还是挨着他旁边搁了棋子。后面无论庄与棋子下在哪儿,景华都挨着他旁边落子,不管什么棋局,更不管什么路数,反正就是让墨玉棋子纠缠白子不放。
景华没有开玩笑,方才那一局他是下的不尽兴,棋局之上,他落子是试探,是布局,是揣测,然而庄与竟真就一本正经地下棋,从他的棋招路数里,他看不见他的想法和思绪,他不在乎输赢,也没有半分试图从中窥探他的意思,仅仅是他想要下棋,那么他便奉陪着下了这局棋,下棋就是下棋,消遣的玩意儿,除此之外,没别的意思。
而这次不同,他感知到了庄与的脾气,一种恼但无害的情绪,他知道景华在胡闹,他恼,却还是耐着性子陪他胡闹。就像聪明如他,应该早就感觉到了景华对他的纵容和利用,却还是陪着他下天下这局棋,如果不是重姒的身份败露,他也不清楚这局棋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诸国灭,九州合,最大的乱臣贼子秦王被他问罪诛杀,天下一统……还是说,秦王会最终摆脱他的控制,厉害过他,将他和这天下一并吞没……
都是不确定的,他和庄与,这一回合,谁都没有中规中矩的在下棋,谁都在玩儿。
墨玉旗子和白玉旗子在棋盘上一圈圈的缠绕追逐,下着两个人都看不懂也辨不出输赢的棋局,景华一直在看着庄与,他眼里那点玩味和审视,逐渐变成了纯粹的愉悦。而庄与不大看他,垂眸盯着棋盘,不过,他起初那种恼的情绪没有了,他也感受到了乐趣,抬眸的时候眼睛里含着笑意,就是这一点笑,让景华觉得那种感觉又来了,轻盈柔软的可以无限靠近的感觉……
很快,棋盘上就被墨白两色棋子占满,景华捏着棋子无处可落,庄与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等着看他下一步该怎么走。
景华把棋子一搁,这次却道:“秦王陛下,你输给我了。”
庄与问:“怎么说?”
景华将棋盘上的墨玉棋子拾起来,丢进棋盒里:“棋盘之上,掌中之子,是输是赢,还不是执棋人说了算。”
明灯将庄与的背影投在车厢上,显得高大。他不笑了,安静了片刻,他说道:“可我从来不是你的掌中子,而是坐在你对面的执棋人,如果你我之间只需要一个人赢得天下,为什么不能是我?既然敢选择我同我下这盘欺瞒天下的棋,就要敢承担失控的风险。”
景华听出他这几句话虽是真话,却也有几分负气的情绪,景华想继续,道:“你说的对,如果我赢不了你,又怎么能做这天下之主。”
庄与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被景华这几句不合时宜的话扫掉了所有兴致,一句话也不想再和他说。他转开目光,说:“困了。”他收拾了棋盘和小几,熄了旁边的灯,取下发簪,散下发,侧身躺下便睡。
马车里安静下来,景华望着他的背影,心绪又些复杂,他明白,自己和庄与这几句话口头之争除了败坏气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他就是觉得应该败坏气氛,方才那种平和轻松的气氛让他不由得沉沦,也骤然警觉。
过了一会儿,景华也在另一侧躺下,他思绪乱,没什么睡意,他侧过身,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庄与身上,这种感觉真是奇妙,马车的摇晃更让这种感觉如梦如幻,他们两个,竟然可以毫无戒备地躺在一辆马车里度夜。
庄与的散开的长发柔顺的铺在他身后,如同数道蜿蜒的墨色溪流,景华抬指就能够到一缕,于是他就这般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指,拾起他一缕发丝在指间,细细摩挲,不仅感叹,这秦王当真是娇生惯养,不仅肌白似玉,肤如凝脂,就连头发丝都如此柔滑细软触感极好……反正不像他,这些年四处奔波,皮糙肉厚,发质都变得硬涩……
他这么想着,也解了束发,摸了一缕自己的头发丝在手里,和庄与的挨在一起比,看着看着,他也不知怎么的,竟把那两缕头发放在一起,打了个结。
庄与就在这时忽然醒了,坐起惊愕的看着景华的举动!
景华也愣住了。
庄与先是震惊,后是恼怒,然后十分生气的把自己头发拽回来,不发一言,不知按了个什么开关,马车中间垂下一道屏障来,把两个人隔了个严严实实。
欺负了人,景华理亏,看着屏障,辩解之词更是一句也开不了口,他摸摸鼻子,默默的受了秦王这通脾气。
……
两日后,秦王马车抵达拂台宗地界,沿途青屏碧障,隐天蔽日,进入山谷,又是豁然开朗,一面湖泊如镜平铺,湖水碧蓝澄澈,千丈见底。深入拂台山林,便是满目的琼翠翡绿,葳蕤枝叶织错,垂下的深影显得清幽寂静。
车停在敲门石阶前时,重姒正在全神贯注地对付着手里头一个木头玩具,那是梅青沉留给庄与的玩意儿,说是他门下很有前途的一个少年用榫卯之术制作,长宽七八寸的东西,有九九八十一个零件,可以拼凑出七七四十九种兽物器具的样式,用来给庄与路上打发时间消遣用。这会儿重姒拼出来的是只狐狸,通身都已成型,只有狐狸尾巴还没有拼成,庄与见她兴致正浓,便没有急着下车,和她一起拼那只狐狸的尾巴。
景华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
那夜之后,庄与便不曾与他在一辆马车上待过,而是与重姒而行,他这里出入皆有追云随侍左右。他见那边马车迟迟没有动静,目问追云。
追云身上的玉铃铛轻灵地响在林间清幽的微风里,他笑得十分恭谨:“殿下可观观这林中妙景,稍稍等候。”
苍台掩翠,满目都是浓郁的幽深绿色,重姒下车后,薄而软长裙逶迤在年代久远的石道。她抬眼望着苍林掩映的白石山门,回首对庄与道:“还记得上回来的时候,石阶上铺着厚厚的雪,转眼,已是三度春秋过。”
景华走过来道:“这落花堆满台阶,也没人扫一扫。”
重姒对她那故意找话题的哥哥解释道:“拂台宗三道山门九百石阶,春不拂落花,秋不扫枯叶,夏不撵凉荫,冬不清白雪,远自千山万水而来的香客皆可在此留下一季足印。正应了拂念大师‘无物可染,万事有踪’的禅念。”
景华一笑:“是我孤陋寡闻了。”他目看庄与:“别见怪呀。”
庄与转开余光,抬眼望向长阶:“我们上去吧。”
禅宫清净,闲人不入,只他三人拾阶而上。
三道山门高耸巍峨,两旁苍木夹道,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入另外一处幽深寂静的天地,时而清风徐来,古木芳香,一旁间隔就会有天然石槽,里头盛放着竹筒引上来的清泉水,是以几百级的台阶走下来居然丝毫不觉得累,反而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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