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阴天。
一大早,李允熙短信轰炸。
【还好吗?真真啊,我好担心你。】
【啊,我是允熙!话说今天好大的雨,不然……你就请假一天怎么样?】
【我是说,心情不好的话,偶尔休息一下也没关系对吧?】
许久等不到回复,又发更多内容过来:【真真我知道,你在学校故意装不认识我,推开我,是不想我也被欺负。一切都是因为我才开始的,我会尽力补救,可是今天真的不要学校了好吗?拜托,我不想你再受伤害。】
【你起床了吗?】
【看到短信回复我好吗?】
崔真真的没有回,照常出门。
海报,海报,海报,自走进校门开始,目之所及,到处都张贴海报。
上面有妈妈的工作场所,妈妈的照片,灯光闪射中那一张浓妆艳抹的老脸,卑躬屈膝的模样,哪怕色老头的手掌侵入抹胸、紧贴大腿。
为了赚到小费,妈妈撇着嘴却满脸笑,主动掀起裙摆,神情谄媚。
【洪明洞五星会所,欢迎光临!】
【陪酒女的女儿能是什么好货色?】
加粗的字体下,一张清晰放大的图片。
地点在妈妈的卧室,地下室只有半扇窗户,因此她们的内衣、内裤、所有粗劣潮湿的衣物都晒在那里,指望每天下午三点钟才会降临的一点儿阳光来晒干。
只能是昨晚拍下的照片。
长长的麻绳上,桃红色、玫红色、紫红色……妈妈觉得红色的东西喜庆,那些花哨的蕾丝款式能令她稍稍抓住青春和逝去风情的残影。
“我年轻时也是个美女呢。”
“昨天晚上,会所有两个客人为了妈妈大打出手,呵呵,要不是出身在那种家庭……”
那种隐秘的得意、遗憾、不甘,贯穿妈妈的一生。相比之下,崔真真的衣服仅有灰与黑色,代表麻木的颜色。
“喂,死胖猪,你胸罩穿什么型号啊?买得到吗?”
“大发,比我想象得还要老土,确定能接得到客?”
“多少钱一次啊?”
“呀,会带到家里做吗?”
“母女齐上阵?”
“给我打折吧!崔真真!”
“所以在做援助吗?好可怜。”
哄笑声淹没天地,不亚于当众扒光衣服,被抛到聚光灯下。
崔真真撕下纸张,积成一摞,丢进垃圾桶。
大约十米距离外,保安大叔镇定地翘着二郎腿读报纸,事不关己。
“……真没劲。”谁咕哝了一声。
走进教学楼的时刻,花盆猝然砸下。
仰头的间隙,书包被抢走。
“还给我!”
装模作样喊着,追着,她来到废弃楼背面空地上,犹如古罗马斗兽场般的场所,俗称审判地,用来进行红牌游戏的最后环节。
经过漫长的折磨,受害者理应下跪、磕头,虔诚地面向n4以及全体加害者们深表忏悔,不惜一切乞求原谅。否则将给予最后一击,被霸凌者们逼到不得不退学的地步,乃至住院休学。
戏台已经搭好了,宋迟然、南在宥、高镇浩都在。
看客们挤满看台,裴野单脚踏在沙发上,满不在乎地翻着书包。
从小学一直用到高中二年级的塑料笔盒、老旧的书皮、试卷夹、铅笔,写到不能再写的草稿本、两片塑料袋包装的备用卫生巾、公交卡、储存柜钥匙……
他一样一样扔出来,最后把书包倒过来抖了两抖,掉出许多模糊的打印照片。
摔东西的照片、输游戏的照片、打人的照片,全是裴野的照片,捕捉下他最残暴凶戾的瞬间,红笔写着:记得打狂犬疫苗。
“喔!好可怕!”
南在宥捡起一张,颇为惊讶。
裴野大步向前,一把拽住她的衣领:“你找死?”
“学长好像搞错了。”崔真真不惧反笑,眉眼似月牙般盈盈弯起,语气平淡中带着嘲讽:“不是我找死,是很多人都想你去死啊。所以才把这些东西塞给我。”
“出身再高贵、拳头再硬又怎样?难道真的不清楚吗?有多少人看在fg的份上才容忍你,假装顺从你,其实巴不得你死。”
“闭嘴!”
被推倒的瞬间,她抬起手臂,更多卡片纷纷扬扬如雪落下。
“哇……疯女人,居然打印了这么多,一直藏在口袋里吗?”
议论声中,裴野的手沿着脖颈往下,扼住她的喉咙。
身体撞上球网,背景是阴霾的天,视线聚焦于对方阴郁的眼神,如同一片烈日都照不进的原始森林。
隔着口罩,崔真真笑得愈发明媚、挑衅,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得清的音量道:“为什么这么激动?学长,是被我说中了吗?连你自己都知道……根本没有人喜欢你吧?”
爸爸也好,妈妈也好,不是都弃你而去了吗?
佣人们背后指点,玩伴们低声唾骂,除了那点权势,你还剩什么呢?
可怜的家伙。
浓浓的怜悯从眼底倾斜而出,裴野收紧手指,喉管一点一点压缩变细,能够进入身体的空气越来越少。
雪白的皮肉陷入指缝间,极其恐怖的力道,铺天盖地浓烈涌来的窒息感。
怨恨,挣扎,记忆中闪回的冷漠脸庞。尽管是他要杀她,一时之间竟说不清谁更痛苦。
轰隆,天边滚起闷雷,高镇浩出声阻止:“阿野!”
众目睽睽下掐死人,裴野再冲动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东西给我。”他臭着脸说,当即有人递上锋利的剪刀。
听说女生都在意头发。崔真真大口大口呼吸,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头皮一痛,大片大片头发连扯带剪落下。
她抬起头,再次对上那双眼,很黑,很深,没有丝毫温度,仿佛生来便是荒芜。
“不想剃光头就道歉。”他说,瞳孔里栖息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冷漠,一种就算被折断脊骨也死不认输绝不低头的傲气,像凶狠的豹子,一旦咬住猎物就不松口。
人前野蛮狂暴,唯有到了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才会卷起尾巴,静静舔舐伤痕。
传闻要驯服野兽必须紧盯着它的眼睛,真有趣,崔真真忽然有点喜欢上了。
想让那里变得臣服,变得敏感,更脆弱,伸手一碰就掉下软弱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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