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崔明珠手术成功,转入重症监护室。
监护室不能进人,考虑到今晚的冲击,李允熙想陪崔真真度过,被回绝了。
“可你一个人……”
“没事。”
“那我帮你跟老师请假?”
“不用。”
拒绝二连。
“明早要上学,你们打车回去,要是饿就吃夜宵。”
李允熙、周淮宇家住很远,夜里公车少,危险系数大,不如打车方便省事。
知道他们没钱,崔真真翻包一人给五万韩币,发觉前者情绪低落,便多说几句:“我今晚留医院,看情况要不要请假。这种事没必要闹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免得被人再下黑手。
李允熙听了觉得她好理智!好坚强!确实,崔妈妈仍在危险期,万一学校那伙人跑到医院找麻烦,那就太糟糕了。
“好。要是你请假,我就做两份笔记,把老师上课说的内容都记下来再给你。”
据统计,从小学开始,韩国学生人均两个以上补习班。所谓共i产主义国家相对平衡的学习资源,对她们而言是不敢奢望的梦。
李允熙成绩好,崔真真模棱两可地应一声,没再推拒。
“走廊不能打地铺,想休息得好一点可以找值班护士‘租’一张空病床。”
“恩平营养餐不错,只是贵。请护工可以找附近住民,一般没证但有经验,收费合理。”
周淮宇侧着身没看她,语气疏冷却给出最为实用的建议。
“知道了。”
崔真真敛下眼睫,极轻道:“谢谢。”
“你自己注意安全哦,注意保暖!千万不要感冒,不要生病哦……”李允熙一再挥手,一步三回头,和周淮宇并肩离开。
长长的过道作背景,崔真真停在原地看他们,仿佛在看两只狼狈的小狗。毛发粗糙潦草,湿答答,无家可归,因此只能抱成一团汲取温度,好挨过寒冷的季节。
加上她,流浪狗有三只才对。
可她不会跟他们归类到一起。
她不喜欢不排斥李允熙,依然不打算与她走太近。
她讨厌周淮宇,厌恶他骨子里的傲慢,自视甚高的审判。她讨厌他,却对他道谢,只因为他是男配之一,将来兴许用得到。
既然决定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明知艰难,却依然要走下去,你就必须抓住一切资源,利用一切机会,头也不回地往上爬。
顺便拍几张照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晚,崔真真裹着脏污的夏季校服,伤痕累累的身体,蜷缩在离妈妈仅有几米距离的冷硬长椅里,睡得格外安稳。
窗外狂风骤雨,她知道,她把棋盘操控得很好,每一步走得恰如其分。
尽管没有人夸她,没有人会对她笑,拥抱她,鼓励她,温柔或骄傲的说你真不错,真真好棒。
没有关系,接下来便是验收成果的时间。
城市的另一角,裴野正深陷梦中。
“着火了!着火了!快跑!!”
“等等我,啊——!”
突然涌入的强光刺得他无法睁眼,他能感觉到,纷乱的喧闹,哭嚎,黑烟滚滚弥漫,周围目之所及的一切,木材、橱窗、模特、海报皆在燃烧。所有人都在跑。
他也跟着跑起来。
大口大口呼吸着,烟尘熏染他的喉咙,火星迸溅脸庞。
救命!救救我!拉我一把!
我女儿还在里面,谁来……谁能帮帮我?拜托……走开!死老太婆别西八地挡路!哇……奶奶……呜哇哇哇奶奶……
尖叫声不绝于耳,跑着跑着,一双手推上后背:“滚吧你,碍事的东西!”
他跌坐在楼梯边,被来往人群踩了一脚又一脚,小腿痛得好像断掉。重新爬起来时,没有为什么,总之能隐约望见旋转楼梯的最下端,那道比普通人宽两倍的肥硕身影大力推搡旁人,自顾自冲出商场。
鲜红的万物,折断的宣传牌,一缕缕热气拂过面庞,一幢幢人影与发丝从眼前流过。
世界如陀螺般拼命旋转起来,混乱间,独有他被遗忘在中心,变成定点,茫然而又迟钝地驻足原地,听见悬挂在顶楼的周年庆幅燃烧殆尽、坠裂的声响。
火,是邪恶的,危险的,无法掌控的东西。
“普罗米修斯从众神那里窃取了火种并将其送给了人类,为此,他被锁到岩石上,受到了永世的折磨。”
古希腊神话如是说。
他的父亲葬身火海。
“你就不能有点傲气吗?尊严都到哪去了?像条丧家犬似的任人嘲讽,受尽羞辱,这就是你所谓的艺术?李道元,你爸妈重病的时候,难道是艺术让他们活下来的吗?!”
“除了荷尔蒙作祟,一时被激素蒙蔽才选中你这种货色做丈夫,甚至为此生下孩子。我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释这些年的荒废!”
“是我的失误,误以为感情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险些失去继承权,好在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都已回归。至于你,李道元,活着也好,死了也好,与我无关。”
时间化作一条绸带,悄然拉长、延伸、撕扯变形。
从歇斯底里的争吵到冷漠无波的舍弃,裴野记忆里有关父亲的最后一幕,是他把一半烈酒灌入喉咙,一半泼洒地上。
然后在烈火包围的乡村木屋中高举画笔、手舞足蹈、放声歌唱直至死亡。
——本世纪全韩国最癫狂的行为艺术家,著名财团fg入赘女婿。
报道这样形容他,他的前妻仅发表两字评价: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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