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刮了阵大风，清水院里的七角枫吹落了一地，院内丫鬟正扫着，只是可怜那秋菊也打了霜蔫，怕是活不成了。顾季秋从四方宅院的围墙向上看去，入目倒是一片湛蓝晴朗的天，连朵云的边都看不着。
今日的早膳是莲蓉月饼配桂花茶，切了瓜果放于莲花玉釉盆中，热食则有红薯甜粥和焖芋头。
顾季秋到时，父亲姨娘和弟弟妹妹都已落座，顾钟平看向田狸，柔声道：“田小姐也坐下来吃点吧，不过都是些家常饭菜，莫要嫌弃才好。”
田狸和顾季秋躬身拜过，田狸道：“不会不会，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用过早膳，待下人撤下碗筷，移步正堂。
顾钟平道：“今日媒人带了口信，太学祭酒之孙，章翰之，年二十三，在职翰林院编修，有意求娶，我看了看，人品家世俱是挑不出错。季秋，你意下如何？若是觉得不错但拿不定主意，可以见上一面再说。”
不等顾季秋说话，顾子显先道：“啊？大姐姐要出嫁啊？”
顾钟平瞪了他一眼：“你插什么嘴，难不成你姐姐一辈子在家陪着你呀？”
顾子显瘪了瘪嘴，嘟囔道：“那二姐姐呢？二姐姐嫁不行吗？”
顾季秋拍了他一下：“莫要胡闹。”
顾钟平手握紫檀串，道：“显哥近来清闲，看来该多抄几篇《大学》了。人家指名道姓是为了季秋来的，这下可明白了?”
顾季秋默默看了一眼顾妍，顾妍今日一身螺钿紫缠枝纹对襟褂，内搭藕荷色长裙，下裙被她捏的皱巴巴的。
顾妍瞧了眼坐在顾钟平身旁的叶兰茹，叶兰茹一言不发，温柔的沉默着，不争也不抢，做一个人人赞颂温柔贤淑的姨太太，与昨夜那副颠痴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在顾妍记忆力的母亲并非一直都是这样的，顾妍小的时候，叶氏还算受宠，虽然出身小门小户，行事小气，手段腌臜了些，但至少有批忠心奴仆，对府里大小事还说得上话。直到徐氏去世之后，偌大的府邸变得奇怪了许多，原先的仆人大多数都散去了，顾季秋逐渐和父亲疏离，母亲也变得低眉顺目。
再到搬去偏院之后，母亲的症状就越发深重，逐渐变成了如今这样，对外不直一言，对内日日发疯，时好时坏，每次都无非是说让顾妍温顺些，亦或是在府内不要有争抢之心，偶尔提及顾妍的婚事，又一心盼望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顾妍撇开了目光。
顾季秋福身道：“女儿的婚事自然全凭父母做主。”
田狸不太赞同的看着她。顾钟平大喜：“好！那择日，我便请章公子来府上做客，商言婚事。你也好仔细看看章公子为人你是否合你心意。”
顾季秋告退，和田狸一同回了清水院。
清水院中的修缮不算华丽，更多的是几分清雅，院子很大，踏过院门入眼就是一片小竹林连接着鲤鱼塘，顾季秋随手拿了把鱼食撒入水中，霎时间平静的水面窜出一群金红色的身影。
两人一边走，田狸一边问：“小秋，你当真要嫁？听闻章公子一家全是文臣，就连母亲姨娘都是书香世家所出，家风严苛规矩的狠，说不定还瞧不上商贾人家，你去了必定遭罪。”
再往里走，穿过连廊，门口有一棵海棠树，如今缀着些许海棠果，杂役正摘下成熟的果子放进果篮，绕过海棠树便是顾季秋闺房院内，顾季秋坐在院中石几前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不必担忧。”
侍女端来茶水，田狸道：“什么八字还没一撇？人家一个书香世家，难道不知道如今名誉对女子有多重要？若只是为了应付家中，为何指点你的名字？八成是看中你了，你可小心点吧。”
顾季秋轻笑一声：“他若对我有情不更好？我若嫁过去，应能护着我几分。”
田狸看到顾季秋调侃的表情，生生被她的玩笑噎了一下：“算了！随你，但是你要是被欺负了，可要跟我说，姐妹帮你撑腰！”
顾季秋无奈的笑笑。
……
顾季秋这边刚得知媒人口信，另一边，这消息就飞到了萧温南案前。
顾府一别之后，萧温南就派人暗中保护顾季秋，今日早晨，暗卫的飞鸽便传书过来。打开信札前，萧温南心中紧张，依李叔所言，大概是顾老爷做了什么事，以至于要将顾府前任管家杀人灭口。但是仅凭李叔听闻的那几句零星话语尚不能判断杀人灭口的是何方人士。
是顾老爷要杀人灭口？还是与顾老爷有仇之人？
但无论对方是谁，应当不会这么快就对顾季秋下手才对。
萧温南展开密信，信中写到：翰林院编修章翰之有意求娶顾小姐。
萧温南一顿，耳畔微红，指节用力捏着信纸，唤来疏月，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说：“为何顾小姐的婚事要传信与我？这与我何干？”
疏月立马躬身回道：“……是属下判断失误，属下误认为殿下倾心于顾小姐……请殿下责罚。”
萧温南又恢复到平时那种严肃冷冽的模样，将密函在烛火上点燃：“顾…小姐只是我儿时玩伴，她母亲与我母亲曾是闺中密友，仅此而已。算了，怪我没说清楚，起来吧。”
疏月道：“谢过殿下。”他拿出一卷信函：“这是您吩咐调查的新人大理寺少卿韩承的资料。”
萧温南展开信件，疏月解释道：“韩承出身平民，今年二十四，家中父亲原本是一小地方教头，但刚过了不惑之年便因腿伤和肺疾请辞了，不久后便也故去，父亲故去第二年，母亲也因过度操劳去世。他第一次下场便是榜眼，却心有不足，第二次下场得了状元，请派去了大理寺，一路做到如今这个位置。”
萧温南一边阅览一边问：“他父亲的腿伤是因为被刁难所致，谁做的？”
疏月回道：“回殿下，是他们县县令的侄子，后来因县令贪污、滥用职权处以死刑，那一家便没落了，民众对此家人积怨已久，听闻不久后因走水，全都葬身火海了。”
萧温南道：“当时判县令一案的是作为司直的韩承？手段倒是狠决。”
疏月疑道：“殿下可是怀疑是韩承纵火？可韩承此人风评极好，因考了两次科举，在他乡很是有名，邻里街坊都说他是个孝子，读书又好又乐于助人，都盼着自己家里也能出个像韩承的儿子，自尊心很强，在京同僚也说他两袖清廉，不讲情面，是个严正的硬骨头。”
萧温南折好书信，火焰一点点吞噬了墨字，在信纸边缘烧出黑色灰烬：“那火或许不是他放的，却一定因他而起。他中状元时不过十八有余，如今五年便坐到少卿一职，此人不可小觑。另外，陈拐和李叔如何了？”
疏月道：“陈拐因拐卖人口，三日后问斩。李叔的尸体则搬去了义庄，明日巳时下葬。”
萧温南道：“到算得上死得其所，明日下葬，我们去送李叔一程吧。”
街道上仍是一派喜气洋洋，中秋的喜气还未散去，人们的心似乎还在昨日的庙会里流连忘返，只是欢乐的同时，斋月楼的死讯也传遍了大街小巷，给浓烈的秋意更添几分肃冷。百姓总是对生死报以敬畏，闲谈之后不免要说一句阿弥陀佛来保佑死伤之灾不要降临在自己身边。
田狸与顾季秋在街上闲逛，购买了许多时令点心与新出的香膏。逛着逛着便走到了顾家的门店，顾家的团圆客栈和仁心铺总是相隔不远，总店更是挨在了一起。
但因仁心铺以膳食温补最为出名，每年还会出一些利于身心调养的茶饮、香囊、香膏一类，所以旁人对仁心铺没有相比其他药房那般抗拒，反而比隔壁卖首饰的还要人满为患。
昨日中秋歇业了半天，今天看诊买药的格外多。秋日干燥，仁心铺又新上了一款药膏和一款茶饮，药膏香味清雅，据说乃是太医院的医师所调，香味扑鼻，可以改善皮肤干燥、瘙痒，有润滑美容之效，颇受宫中娘娘和京中贵女所爱；茶饮则能润肺去火，避免邪气入体，作用显著却不似药那般苦涩、难以入口，喝着有茶香花味，清新绵长，虽有些许苦味，但也比药让人好接受的多。
开售茶饮、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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