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谕修几乎是六神无主地走出了镇抚司的诏狱,连萧憬唤了他几声都没听见。他细细思量着韩易之的话,还未参破其中的深意。
正是因为参不破,渐有了怒气,阴沉着一张脸,十分骇人。
陈谕修虽生了一张俊秀的眉目,舒展开来甚是赏心悦目。可更多时,他是不笑的,面无神采的,眼含寒光的,淡淡一眼瞧过去,让人心中发毛。
更别提这时黑着脸,俨然一副不悦的神色了。
萧憬对这气氛太过熟悉,生怕触了霉头,引火上身,于是乖乖不语,亦步亦趋往贞元殿走着。
听韩易之的话意,似乎北疆战事牵扯到了京城,情状危急,令他不惜毁掉声望名誉,甚至甘愿送己身下狱,以这种狼狈结局收场。
实在不敢细思,北疆出了何事,兵部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次辅王义敬在远方视探皇陵,半月未归,兵部几乎大半的堂官都拢在他的关系网中,俯首帖耳,无有不依。如今陡然生变,定要掀起风波。
至于北疆康州……前些日的邸报传来了左狨军似乎有进犯之意,不知是否与此次变故有关。
思及此,萧憬从后头拽了一把陈谕修宽大摇曳的袍袖,见其觉察到拉扯才转回头来,神色依旧凝重。
萧憬眨巴着眼睛,不自觉心虚地咽了下口水。
明明没犯错,可瞧着这张沉沉如水又心事极重的面孔,还是莫名有些不敢造次的心思。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细弱,底气不足,“先生,要不然把沈濯调回兵部任职吧?”
陈谕修正心绪繁杂,沉思着,猛然没听清这话,不自觉又蹙起了眉,看上去有点凶。
萧憬喉口一哽,莫名两腿发软。他不知哪里不妥,紧紧瞧着眼前深沉的眸子,不吭声。
这时,陈谕修走上来两步,缓缓伸出手掌。
下意识间,萧憬先是心虚地眨了眨眼,想扭头去躲,脸颊的肌肉紧张地抽搐一阵。
可陈谕修只是轻轻将温热的手掌贴了上来,托着萧憬的下颌,拇指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侧。
陈谕修弯腰低头,俊秀的眉目陡然放大,眼珠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萧憬的眸子,淡淡笑了一下,“陛下,说话要大声些,切勿示弱。”
萧憬浑身发麻,以腰腹间尤甚,手心诡异地胀跳了一下,又因这稍弯腰贴脸叮嘱的动作,不争气地心跳加速。
陈谕修向来不喜他畏畏缩缩的,说话要朗声,落落大方,平日如此,登极后便更要求严格,若是犯了免不了要受一番数落。
因而这含笑的教导,令萧憬实在不安,甚至可以说毛骨悚然。
他怔了怔,高声道:“我知道了。”随后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提议。
陈谕修这才挪开了手掌,直起腰身,从萧憬紧张的眸中瞧出了几分仓皇无助,心底不由生出一抹蹿腾的火苗。
顷刻间,笑意又消失了,只是严肃的神色有所舒缓,步子也放慢许多。他思忖片刻,答道:“只有沈濯一人是不够的,我已经与蒋总兵去信了,命他二人速速抵京。”
萧憬懵懂点着头,与先生心有灵犀,虽迟钝地慢了一步,可却也是不谋而合。
他偷笑了一下,低着头在陈谕修身后缓缓走着。
陈谕修的身材颀长,却不过分清瘦,在这个宽阔挺拔的背影下,萧憬从未淋过一滴雨,也未受过一次寒。
他好好地走着。
当年那个摇摇晃晃走不稳路的小不点,追着先生的步子慢慢长大了,如今渐渐有了担当,再不怯懦畏缩。
只是悄然间,心中缱绻情愫,与往昔再不相同,在一片未设想过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萧憬总归是心安的,心情大悦,眉眼间也染上了喜气。君臣二人静默走着,临近贞元殿,远远的看见了李胜在外候着。
只是身旁却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见到萧憬,霎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飞奔着跑过来。萧憬站住了脚步,渐渐往后退,可来不及了。
那人没有缓冲地撞上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皇兄,我好久没见你了!”
萧忻使劲儿箍着萧憬,压倒性的动作,似乎要将萧憬的腰压弯下去,语气恳切,像是亲兄弟一般亲热。
陈谕修往后闪开一步,目光不乏审视地觑着萧忻。
“行了,没大没小的。”萧憬浑身僵硬地绷着,很不自在,伸手推了他一把,却发觉萧忻毫无放手的意思。
一时间,只得给陈谕修使了个眼色,求助。
陈谕修会意,拉下一张冻死人的冷脸,幽幽一句:“蜀王若是当真关心陛下,怎么不见前来请安?”说罢,掺着敌意的眼神便飞了过去。
萧忻脖子一缩,搂着萧憬的胳膊便收了回来。他在陈谕修面前毫不示弱,笑得泛着蜜意,口气却咄咄逼人,“皇兄日理万机,阁老应当知道的。”
说白了,是陈谕修约束着萧憬,才令他整日忙得团团转,连歇口气的机会也没有。
眼见着剑拔弩张,二人不睦,萧憬缓过神儿来,赶紧插话:“君瑞没吃饭吧,咱们一块吃。”
这才将这位骄横的蜀王殿下安抚下来,让进殿内。
若不是为了表面和气,萧憬才不愿意与他吃饭,掀起眼皮应付一番也难,此刻却还要笑着应承。
萧忻是光宗皇帝的第四子,与萧悦是同年所生,早了不过三个月罢了。他性格骄矜,毫不容人,与萧悦没少吵架争执,大打出手的次数一只巴掌都数不过来。
萧憬与他和萧悦,差了足足五岁,自小没长在一起,素日也不太亲密。
真正与萧忻开始交锋,是在崇治二十八年,立储之争。
只因萧忻生母为当年家世显赫的杜贵妃,险些被册封立为太子。若不是沈濯在兵部任职,扳倒杜徵,捏住了杜氏勾结权臣的铁证,他萧忻次年便要登极了。
虽年纪不大,可萧忻甚是聪明,人前笑嘻嘻,背后捅刀子。口蜜腹剑,便是他最为趁手的招式。
“皇兄,听说君瑶进了镇抚司诏狱了?”萧忻进了贞元殿,毫不客气,往那桌前一坐,当自己府上似的。
萧憬心知肚明。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心中洋洋得意,喜闻乐见他们兄弟二人分崩离析,彻底互相厌恨,另一边脸上却要装模作样劝上一番。
于是萧忻果真开口:“他性子就是不着调,皇兄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与他计较呢?倒让遍京城看我们萧家的笑话。”
这上下嘴唇一碰,他萧憬便成了萧家的罪人,像是刻意搞得兄弟阋墙,容不下血亲似的。
萧憬吃瘪了似的难受,眼观小太监将一盘又一盘精致菜肴如流水一般呈上,不由觉得肉疼。
这么多好菜,给萧忻吃了真是可惜了。
他勉强一提嘴角,摆了摆手,“咱们好不容易吃顿饭,提他做什么?”
只是这一来,心乱如麻,萧憬没顾上招呼陈谕修,心思也没放在他那儿。
谁知萧忻眼力不浅,察觉到气氛微妙,转眼儿成了主人,露齿一笑,对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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