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风玄的声音传来,“萧卿,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他瞥眼瞧着人群中的萧执聿。
今日之事,可是他这个首辅搬弄是非,铲除异党的好时机。
难道不出来说一句话吗?
苏绾缡浑身一僵,圣上这是将贺乘舟的生杀大权交给了萧执聿……
萧执聿不着痕迹收回看着怀里的人的眼神,抬眼对上风玄的眼睛,眼底深埋的刺痛转瞬即逝,只余常日里的疏离淡然。
“圣上恕罪。夫人担心臣的身子,缠着臣回营。”
萧执聿颔首,侧面拒绝了加入这场闹剧。
风玄的意思他很清楚,无非就是要让他来唱这个红脸。
得罪了程伯侯,他乐见其成臣子之间互相撕咬的局面。
苏绾缡轻吐了一口气,萧执聿没有要贺乘舟的命。
感受到她僵硬的身子放松,萧执聿垂眼睨着怀里的人,脸色沉得吓人。
苏绾缡还来不及庆幸,就被萧执聿强硬地揽在了怀里带走。
风玄眯着凤眸盯着萧执聿远去的背影,搭在扶手上的掌心渐渐收紧。
好啊,他这个首辅当真是当得好啊!
“贺乘舟,打入大牢,明日再审!”
风玄起身,一挥衣袖,撂下这句话径直离开。
朝臣纷纷松了一口气,躬着腰身让开了一道路径。
场上的人渐渐散去,火把随着人影攒动明明灭灭,夜风送来,寒意从膝盖处钻入,倒叫几乎因失血过多要昏厥过去的贺乘舟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他转头望向苏绾缡离开的方向,一双被血迹糊满的眼睛了无生气。
“夫人担心臣的身子,缠着臣回营。”萧执聿轻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响。
他们二人很要好……?
贺乘舟被侍卫穿过腋下架起,饶是他有救驾之功,可也深陷勾结谋反之罪名。
因此侍卫的动作并不能算是轻柔。
贺乘舟因失血过多,如今已经是筋疲力尽,他身上半分力气也提不起,几乎是被拖着离开,草地上洇出一路血痕。
程岩安此刻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他冷眼瞥着地上拖拽出的一地鲜血,混浊双眸里满是厌弃。
这个蠢货,差点将他拉下马!
程岩安想起方才的局面都还心有余悸,如今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想起风玄方才的话,明日还要再审贺乘舟,程岩安深觉不安。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遣他身边的人上前,附耳了几句。
“侯爷放心,属下这就去。”来人听命,立马抱拳退了下去。
程岩安点了点头,挥手叫他行动快点,莫要留下把柄。
这边下属刚一离去,只见远处营边又急速奔来了一道人影。
来人猛地往地上一跪,膝盖发出“砰”的一声脆响,“侯爷,不好了,郡主不见了!”
·
萧执聿将苏绾缡安置在了营帐内。
他身上披着刚出密林时轻尘为他准备的玄色披风,将后背处的肩伤很好的掩藏了起来。
此刻,他垂眸望着坐在塌边埋着脑袋的苏绾缡,看她指尖深陷掌心,眸中不可抑制地滑过一抹轻讽。
她在怕他……
颀长身形挡住帐内烛火,投射下的阴影将苏绾缡尽数包围,像是被辖制在了他的领域内。
压迫力重重涌来,争抢着占领逼仄的空间,将空气都尽数剥夺。
苏绾缡眼睫颤动,感受着头顶上愈加浓烈的灼热视线,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今夜的萧执聿让她陌生,陌生到让她觉得害怕。
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萧执聿太过温柔,温柔到她忘记了萧执聿是一朝首辅,忘记了他强娶自己的事实,忘记了他需要妻子的忠诚……
“大人……还有何吩咐吗?”
苏绾缡开口,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却不可遏制地泄出颤音。
她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旋儿,却倔强得不肯掉落。
萧执聿睨眼瞧着苏绾缡这般模样,未曾愈合的心口像是又被人重重捅上了一刀,血肉横飞,痛到痉挛。
她果然怕他……
萧执聿偏开头,胸腔忍不住起伏,他竭力压制喉间的那抹腥甜,嗓音艰涩得厉害,“你好好休息。”
话落,萧执聿转身大步离开了营帐。
帐外,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最先涌出的是一道强烈的压迫气息,连枝颤颤巍巍地低垂着头,受不住扑面而来涌来的沉峻气压,“砰”的一声匍匐在了地上。
“奴婢有罪,没有看好夫人,还请大人降罪!”
连枝脊背发颤,后背上洇出的密汗被夜风吹得透凉。
她属实没有想到,今夜贺乘舟会出现在此处。
当她想要拦住夫人时,夫人已经入了现场。
她实在来不及阻拦。
而且,夫人之所以出营帐,也是因为急着寻找大人。
她也没有理由阻拦。
但是连枝不敢说,此刻只道自己失职严重,等着萧执聿降罚。
“看好她。”意外的,萧执聿没有罚她,只撂下这一句,就径直离开了。
声音中似乎满含疲惫。
空气中,隐隐有一道浓烈的血腥味经久不散,连枝克制着自己发颤的呼吸,直到那道脚步声逐渐远去,才敢缓缓抬起头来。
腿脚被吓得发麻,连枝心有余悸得望向那道远去的背影,余光中瞧见青草地上反射的荧光。
她偏了偏头,伸手去触,指尖却骤然染上一抹腥红……
另一方营帐内。
太医正在为萧执聿上药,沿着右肩处往后,延伸上一整片后背,一条狰狞的刀伤贯穿。
足见伤势之重。
可是萧执聿从密林里出现以后,一直一声不吭,倒让人误以为他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太医为他上药时,一直紧皱着眉头,出于医者仁心,即便对方是高高在上的首辅,也忍不住叮咛了一句,“大人,您受这样严重的伤势怎么能不及时处理。刀口如此锋利,再深一点,怕是伤及前胸心脉!”
萧执聿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垂头,眸光不知落在何处,对于太医的话全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看着萧执聿如此魂不守舍的样子,太医觉得自己一腔关心像是对牛弹琴一般,唠叨到最后,也只能一边上药,一边不住叹气。
宋先禾在一旁站着,频频回首,他紧皱着眉头,看着轻尘端出去的一盆盆血水,后背都升起了一股凉气。
他一介文人,平日里就连被书角划伤了手,都忍不住嚷嚷。
萧执聿这样的伤势,该是如何撑到现在。
宋先禾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今夜萧执聿那小娘子去凑了圣上亲审贺乘舟一案的热闹,被这小子瞧见了。
所以伤势也不管了!
宋先禾摇了摇头,急得一拳捶在了自己左掌心上。真是个疯子,连自己命都不顾了!
眼见太医已经包扎好伤势,宋先禾仔细听了一番医嘱后,送他离开。
转身,连忙坐在了萧执聿身侧。
“你说你,明知道她与那贺乘舟郎有情妾有意,是你硬拆人姻缘,你现在在较什么劲?”
宋先禾忍不住拿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教育道。
他实在不明白,萧执聿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不就是一个女子吗?
分明已经得到了,也明明就知道苏绾缡喜欢那小子,有什么可生气的?
为此竟然能够做出仅仅就为了将苏绾缡从现场带走,而不顾自己伤情的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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