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黑暗所掌控的十三小时里,米娅和甘沂一刻未眠。到家后父母发来消息要甘沂收拾收拾去上学,他们则留下教导主任班主任吃一顿昂贵的夜宵。
屋子内昏黑一片,甘沂没有开灯,还是米娅找准熟悉的方位摁下了开关。
甘沂说她要洗澡,于是钻进浴室两个小时都还没有出来。米娅看着磨砂玻璃门上的一层层热气凝结,听里面除了花洒声外没有任何声音,她担心地敲响了门。
“我没事,米娅,我没事。”
甘沂一直都是这句回应,直到天边有泛光的趋势,甘沂才顶着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头发光脚走了出来。
房间里,米娅让甘沂乖乖坐在床边,给了她一杯热牛奶和一块三明治让她吃着,自己则插上电开始给甘沂吹头发。
老旧电吹风剧烈的嗡鸣声在不大的房间内回荡,好像这里同时开着三四台大功率除草机,米娅一开始还说了什么,后来她发现吹风机的声音把她的声音全都盖去了,只好沉默起来。
吹到一半,米娅发现甘沂只是抿了一小口牛奶就在那发呆,她关掉吹风机,捋了捋那不再滴水但还十分潮湿的头发,“不想吃就不吃了。”
但在听到米亚的话后甘沂非但没有放下三明治,反而无言大啃了一口,那口三明治让她腮帮子凸起得像仓鼠,米娅从后面看着她脸颊一动一动,感觉是很用力在嚼。
以为甘沂是饿了,米娅放下心来,因为饥饿对她来说不是容易的事,以前在那里吃得很差,每天也都不怎么会动,吃下去的劣质假菜假肉根本消化不了,再加上她常常会因为考试之类的事情而沮丧,就更吃不下去东西了。
能感受到饿,能主动去吃,这是心情好转的最大标志。
然而米娅重新打开吹风机预备继续给甘沂吹头发的时候,甘沂却突然控制不住地作呕。米娅被她肩膀猛地一耸而吓了一跳,甘沂则丢下牛奶和三明治紧紧捂着嘴向卫生间跑去。
门又被反锁了,米娅在门口听着甘沂弯着腰呕吐不止的声音,急得快要把地板跺烂了。她赶忙跑到药柜里翻找那些能治胃病的药,但她一个药都不认识,从来都没认真看过病,难受也是强忍着。
花花绿绿的药盒被翻得遍地都是,米娅只能一个一个拿起来看盒子上对标的症状。翻来覆去等到甘沂那边快要吐出胆汁了米娅都没找到一盒合适的药,倒是翻出来一堆过期了很久的药。
开水壶在此刻不合时宜地爆发出尖叫,米娅干脆放弃了找药,而是从冰箱里取出一颗冻得梆硬的柠檬,她记得柠檬水可以缓解呕吐反胃的症状。
柠檬太硬了,菜刀在上面磨了半天也切不开,米娅用尽全部力气想要把柠檬剁开,刀一滑,直接向米娅左手手指砍去。
“砰”的一下,一瞬间的血液上涌,米娅才发觉那刀直接穿过了她手指深深嵌进菜板里,她的手指还完好,没有断掉。
马桶抽水声响起,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两块形状扭曲的冰柠檬被丢在热水里,米娅搀扶着虚弱到极点的甘沂一步步走回屋内。
米娅不敢在甘沂面前哭出声,怕她情绪更加崩溃,眼泪在她眼里打着转,“不要上学了,好不好?”
甘沂呆滞地对着前方空气摇摇头,微笑起来。她撩了撩还发潮的头发,自顾自换起了校服,“今天……轮到我值日……”
“甘沂,甘沂……”米娅无法制止甘沂的动作,她每每触碰到甘沂都会被甩开。甘沂没有看她一眼,如什么附身了一样只知道喃喃自语。米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说的话甘沂也听不进去。
天微微亮了,清晨苦寒异常,一家家早餐店升起这一天第一缕迎接孩子们的炊烟,万事万物被浸在薄纱一般的灰雾,路上全部是要赶去上学的中小学生。
生怕父母回家后看到厨房房间一团糟,米娅趁甘沂还未出门的功夫赶忙把屋子收拾了个遍。那些药她不敢扔,又怕有人误食,只好日期对外把过期的药整整齐齐摞成一座山,打开药柜立马就能看到满目皆是过期的药品。
开水壶拎到一旁,柠檬水甘沂一口未喝,被切得跟狗啃的一样的柠檬再放回冰箱,牛奶米娅直接喝掉了,啃到一半的三明治躺在桌面上。
缠吹风机电线的时刻,米娅听到门那一声响,甘沂已经自己出门了。来不及再仔细收拾,米娅抓起鞋柜边甘沂忘记拿的家门钥匙,追着甘沂出了门。
后来时间就好像以这一件事为转折点,突然之间以米娅料想不到的速度飞快流逝起来。
那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却比真正的什么都没发生要更死气沉沉。
教导主任最终没提给甘沂记过的事,那些有关这件事的风言风语也没再传进甘沂耳朵里,至于究竟有没有电视台来采访她们也不知道。
父母和甘沂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时常看见甘沂到了睡觉的时间还未上床也不再催促,什么都不说,气氛黏稠压抑得米娅快要炸了。
甘沂再没提出去玩的事情,她总是缩在床边睡觉,像睡在钢丝上那般摇摇欲坠。关了灯就彻底闭上了眼睛,米娅再也分不出来她究竟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失眠了在假睡,总之那个随身听甘沂也再没碰一下。
米娅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但不同的是,她真的是一个人了。甘沂很少说话,也很少和她说话,因而在甘沂沉默的时候,米娅就彻底变成了一个无人在意的幽灵。
但她这个幽灵对捉弄别人捉弄世界实在没什么兴趣,何况她越来越感受不到自己的真实存在了,这让她有点心慌。
类似于那天在大街上将叶堆看成洪流的错觉更加频繁地出现在米娅生活里,她待得久了,就逐渐对一些事物产生幻想和不切实际的依赖感。例如家门口这条路,走了几次后她就好像离不开这条路了,站在陌生地方会紧张,待在甘沂家、甘沂的房间甚至甘沂的身边她才能安心。
起初她会对愈发沉默寡言的甘沂将自己新做的梦,例如梦见她小时候和甘沂小时候一起去爬树,梦见在那条满是小吃的巷子里边吃烤肠边散步。
可惜这些都是米娅一厢情愿梦见的,甘沂看似在米娅的梦里,实际上她或许每夜都还被困在自己的噩梦里无法自拔。
一开始甘沂还会和米娅有气无力地聊着,到后来她闭上了耳朵,彻底闭上了耳朵。看着甘沂米娅突然就能发现自己在训练营的状态,就是这样,学习时除了眼睛和大脑,其他感官都要被剥夺,要给重要的部分让路。
来到这里,是甘沂告诉米娅其实任何部分都是重要的部分,所有重要的部分才能聚合成一个重要的人,米娅就是重要的人,可甘沂现在变得和那时的米娅一样了。
“甘沂,你还记得吗?重要的部分,重要的人。”
彼时甘沂还沉浸在同各类函数的搏杀中无暇理会米娅,米娅才彻底死心,甘沂把一切都忘了。
渐渐的,米娅开始不与甘沂一起上学。甘沂上下学的路上米娅总会跟着,紧张她的安全,之后米娅就会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荡。
很无聊,原来那些在从前是奢望的美景也会有朝一日变得无聊,那天,米娅发现自己双手从指尖开始变得有些透明了。
沉重到喘不过气来的恐惧占据了米娅全部的心神,她当即跑回家告诉甘沂这件事。但她一口气说了半天,才发现甘沂戴着耳机在听听力。
甘沂变得陌生了,米娅的惊慌失措释放到一半彻底被击垮,她看着自己日渐透明的身体觉得越发可笑。不是笑甘沂,而是笑她自己。
她从不怪甘沂,就像那一连串事情发生时甘沂也从未责怪过米娅的出现搅乱了她的生活。久违的假期,久违的空闲的下午。甘沂在书桌前埋头苦学了一下午,米娅就在她身后的床边无声坐了一下午。
米娅想通了。没什么不好的,不要在这里再给甘沂添麻烦了,既然回不去那就不回了,回去也是和甘沂、和训练营、和那个世界千万同龄人一样,如同僵尸一般苟活着。
从那一刻起,她酝酿着和甘沂说再见。
初冬的某天,轻薄的雪洋洋洒洒覆盖大地,气温降到远不抵冰点,城市被困在一片白茫茫的封印下,所有明亮鲜艳生龙活虎的颜色都被冻住,有点像米娅曾经所在的灰色城市,疑似是科技过度发展浪潮一夜之间席卷全球。
那天米娅破天荒说要和甘沂一起去上学,甘沂也破天荒在出门前等待她。
早自习,因为受贿被带走调查的班主任已经离开一个月了,新班主任打断了学生们的学习,表示要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学。
女孩乌黑长发及腰,银白色发卡别在刘海边,小圆脸上冻得红彤彤的,眼睛大到怎么笑都不会眯成一条缝。她穿着墨蓝色牛角扣毛呢大衣,内搭毛线马甲白衬衫,下面穿着厚实的裙子加打底裤,黑皮鞋擦得闪光。
新班主任给女孩一块粉笔,女孩扬手在黑板上写下“何迪”两个字,“大家好,我叫何迪。”
好耳熟的声音,米娅怔怔地看着讲台上的人,“何迪……”她嘟囔着。
新班主任吩咐班长下课带和何迪去领校服,又嘱咐何迪剪头发换运动鞋,最终给何迪指了甘沂旁边的空座位。
米娅彻底是多余的了。她呆愣愣地看着那双越来越近的黑皮鞋,死活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这个女孩、听过这个女孩讲话。
何迪停在那桌子前,甘沂这才从练习题中抬起头。面对何迪礼貌的微笑,甘沂始终未挤出一个笑来回应她。
像是感受到甘沂那并不友善的眼神,何迪有些不自在地停在了原地。而甘沂也似乎是有意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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