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行去往吴国的路上,常常坐在马车里无所事事,便不断反刍起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
他有时觉得离阿兄阿嫂离世,恍若已过了一两年。可有时午夜梦回,意识到阿兄阿嫂真的已经不在了,却又会感到心惊肉跳,分不清是否是现实。
这三个月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他像是被刀逼着向前跑。
而路途漫漫,总算得了片刻空闲,那些被忽略已久的情绪与回忆,便很自然地从这些时光的缝隙里流淌了出来。
他什么都回忆,什么都咀嚼,混杂的画面与情感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每当想起姜洵,他又会感到格外心疼和亏欠。
他仍记得那日阿兄血淋淋地躺在榻上,而姜洵跪在榻下的模样。他脸上明明挂满泪,却并未放声大哭。
身为齐王嫡长子,他很清楚自己必须要尽快成长起来。
他很害怕给身边人添麻烦,也很害怕被抛弃,于是总是说,他会尽快长大,会把阿姐、阿宝还有叔叔都护在身后。
季恒知道身处绝境,最痛苦的不是大哭或崩溃。
而是明明也很想让自己就这样倒下去,想要昏天黑地地大哭一场,对现实不管不顾,任意志沉沦下去……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直面千疮百孔的现实,去清醒地感受疼痛,负起自己应负的责任。
听闻了阿嫂危急的消息时,姜洵在他怀里狠狠抽动了一下。那一下季恒恐怕终身难忘,他感到姜洵的心脏狠狠骤缩,因他抱着姜洵,两人心贴着心,于是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也随之狠狠一颤。
姜洵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却能感受到姜洵到底有多疼。
那天他去守丧房给姜洵送宵夜,姜洵不知道是他,第一反应竟以为是有坏人要陷害他。
季恒从未想到过这一层,他不知道那段时间,姜洵究竟活在怎样的恐惧之中?
他也记得他要去吴国之时,姜洵以为他要一去不回。
明明以为他要一去不回,却还是说,叔叔身体不好,齐国瘟疫严重,离开一段时间也好……
明明自己还那么小,却总是替他着想,想要替他分担。
可老天为何要这样待他?
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季恒眼泪一阵阵上涌,一路跑向了太子宫,撑着大腿爬上了台阶,对殿门前的郎卫道:“太子在里面吗?”
郎卫说道:“在里面,只是殿下他……”
“我知道的。”季恒说着,推开了屏门。
屏门内是外殿,是平日接待客人的场所。外殿背后才是内室,是日常起居之所。
宫殿右侧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用纱幔与外殿略做分隔。
他穿了过去,叫了声:“阿洵。”而后推门入内。
殿内两名宫人正跪坐在榻下,喂姜洵喝药。只是两人都不敢靠太近,只把手远远地伸了过去。
毕竟这疫病一旦染上身,便有三四成的概率会在十日之内暴毙。
季恒理解大家的求生本能,也料到会是如此,才坚持要来照顾他。
季恒走了过去,见姜洵正躺在床上烧得神志不清,睁不开眼,身体病痛之下,眼泪在生理性地往外流。
姜洵知道喂到嘴边的是药,知道喝了药才能活下来,于是在小口小口地努力吞咽,像一条被冲到了岸边,极度渴求水源的小鱼。
只是宫人们喂得匆忙,喂药的手又在不住发抖,便还是有大量汤药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季恒便说道:“给我。”
他来得悄无声息,并非是想吓死谁,而实在是穿着足衣踩在地板上也很难发出什么声响。
两名宫人见了他,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本就手抖,这下更是把药碗都打翻在地,忙跪了下来,说道:“公子!”
季恒性情虽温和,但季府的人都知道,他小时候其实是有点小小的反骨、小小的脾气的,尤其身体一病痛,便常常发脾气。
只是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实在是连他这一点小小的脾气都要给磨没了,谁又能跟老天爷讲道理呢?
此刻情绪也稳定得过分,只说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让外面再煎一碗汤药送来。”
两名宫人应了声“喏”,便匆匆收拾好地上的狼藉,退回了偏室。
太子宫已经封锁,随侍的侍医、宫人们都要留宿在两侧偏室不得进出,饭食与汤药由外面的宫人送到门口。
季恒今日进来,便也不能再随意进出。
他走到床边,见那小少年正躺在床上,脸烧得发红发紫,疼到眼泪直流,却仍双唇紧抿,咬紧了牙齿不发出一丝呻吟。不知为何,眼泪当即便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轻声细语,关切地叫了声:“阿洵。”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摸了摸姜洵冷汗淋漓的小脸,将碎发捋到了一侧,“我是叔叔,叔叔回来了,阿洵你还好吗?”
姜洵烧得浑身生疼,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又头昏脑涨,根本无法安稳入睡。
他却也睁不开眼,只迷迷糊糊、有气无力道:“叔叔……叔叔……”
季恒忙应道:“叔叔在,叔叔在这里。叔叔会一直陪着阿洵的。”
听到季恒的声音,姜洵心底莫名涌起了一阵委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只是眼泪更加凶猛地从紧闭的双眸涌了出来,胡言乱语道:“对不起……我会快点好起来……我……好冷……”
听了这话,季恒心底泛起一阵阵酸楚,说道:“我才知道,原来姜洵竟是个傻子吗?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一边涕泗横流地爬上床,靠着墙坐下来,把阿洵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他把姜洵抱在怀里,让姜洵枕着自己的胸口,又用被子把阿洵裹紧,不漏出一丝缝隙。
常常生病的人,大概最懂得如何照顾病人。
季恒小时候一发病,便感到浑身冰冷刺骨,仿佛有无数块冰块贴着他每一寸肌肤,盖多少床被子也无济于事。
每当这时,他母亲都会这样紧紧地抱着他。
后来母亲走了,季太傅也走了,他来到了齐王宫。
大概是在十一岁那年,他生病实在难受,阿嫂彻夜守在他身边,他意识不清,便实在忍不住地说了句:“可不可以抱抱我。”
阿嫂便抱了他一夜,让他得以安稳入睡。
可如今却是连阿嫂也不在了。
季恒抱着姜洵,像哄小孩子睡觉一般轻轻拍着他胸口。季恒气血不足,手脚常年冰冷,可即便如此,也比冰冷的床铺要好一些。
两具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姜洵很快便感到自己从后背开始热了起来。
只是还不够。
他本能地贴紧了季恒,贪婪地汲取着季恒身上的温度。
他知道季恒常年服药,且药方基本不变,于是季恒的衣物上、发丝间,甚至是他房间里的每一根木柱上,都飘散着一缕淡淡的药味。
那是各类草本植物混合在一起,后调中又带着一丝明显的沉香香气的味道。
不浓不淡,十分好闻。
一闻到这味道,姜洵便知是季恒。
他躺在季恒怀里,感到周身都被这很好闻的淡淡香气所笼罩,感到了本能的心安。
季恒问道:“有没有好一点?”
“好一点……”姜洵仍神志不清道,“但还是……冷……”
季恒便用脸颊贴上了姜洵的额头。
姜洵头昏脑涨,感到脑仁在一阵阵发紧。
只是被季恒贴着的地方,却又仿佛被一块微烫的毛巾覆着,昏涨感也被一点点带走。
不知过了多久,姜洵冷到蜷缩的身体逐渐开始舒展了开来。
季恒感到姜洵在疯狂出汗,被褥里,乃至他自己的衣襟都被姜洵的汗水浸湿,有些潮乎乎的。
而一出汗,烧便也迅速地退了下去。
姜洵感到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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