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兰这儿子合该是要来到这个世界的，什么毛病都没有。在种了牛痘——这是胤祉“发现”的，他烧退的很快。在大清，过了这一关，孩子夭折的概率大大减小了。
不过胤祉从来没有被牛痘的方子对外公布过，外面预防天花仍然靠人痘。是以不少年幼的孩子，没有挺过去。
胤祉到底什么打算，不碍着去给济兰请名分了。济兰看着手下的官服，比伊哈娜的绣花要少些，却是入册被朝廷所认可的。到时候，她便会身着朝服，由礼部册封，成为名正言顺的侧福晋。
济兰小心翼翼抚平朝服上的褶皱，忽然若有所思，微微转身，余光缓缓看向身后。只看见胤祉表面满不在乎托着下巴，头却一直偏向她。
偷看被济兰抓了个正着，胤祉又拉不下脸，耳朵微红偏过身。济兰看见他的样子，哑然失笑，装作没有看见他回避的动作，专心看手下那朝服。
若不是胤祉总会流露出一些可爱的地方，济兰的心，大概也不会如此纠结。
“……礼重柔嘉，宜彰位序之隆，用表庭闱之化。咨尔田佳氏，毓质名门，秉心淑慎，温恭允协，克勤内则之修；礼度攸娴，夙著壸仪之范。事诚亲王而夙夜匪懈，佐中馈而夙誉弥彰。兹以诚亲王奏请，仰承慈谕，特颁恩命，册封尔为诚亲王侧福晋。”
典礼落下，济兰从侍妾格格，变成了胤祉的侧福晋。胤祉之所以要这样仓促的举办典礼，甚至顾不上选一个上好的日子，当然是因为——
“我想带你去木兰围场。”
胤祉知道，济兰这辈子没去过太多地方。而木兰围场草场开阔、风景壮美，是与江南、京城完全不一样的景色。若是济兰能看见，过去的愁怨，也会消散在无垠的草原上吧。
只是这事关在康熙面前的表现，自然不可能随意。但若是只携带福晋和侧福晋，那就没问题了。过去在盛京，福晋和侧福晋那是平起平坐。
济兰刚生了孩子，还在坐月子，根本不适合出远门舟车劳顿。可是随着胤祉的描述，济兰的眼睛亮起来。
济兰好像看见了鸡子黄的朝阳、连绵至天边青绿不一的草原还有碧蓝如洗的天空。以及她身下的神驹，随着锣鼓声踏踏而奔，转眼间便飞向了山岗。
就算女眷不能在爷们比拼时下场，胤祉承诺，他会在结束后带着济兰再跑一圈。
所以，济兰无可附加的心动了。她不顾刚出生的儿子，同胤祉一同前往那陌生又壮美的地方。
康熙刚到那晚，自然是由各个蒙古亲王负责接纳。他们也并不是毫无准备，带来了他们最俊美的男儿，和最飒爽的女孩儿。很显然，他们打算趁此机会，和清庭关系再紧密些。
但这些是不归济兰看的，男人们以及部分受宠的公主，才有坐在主席上的权利。她们女眷单独在另一边，围坐而食，倒也颇有乐趣。
济兰原本迟疑吃那一口羊肉，因为她尚还在修养。没成想，羊肉入口即化，毫无腥膻味，反而让济兰顺着多夹了好几次。果然啊，这草原上的羊，和京城也是分外不同的。
“有人云：‘羊食毒草则膻，食芳草则香。’这草原之上，水草丰美，羊群日日奔走，血脉通畅，故其肉无秽气。”
济兰有些惊讶看着为她解答疑惑的人，居然是伊哈娜。伊哈娜的后遗症比济兰严重的多，又坐了一天车，现在还白着一张俏脸，好不可怜。
伊哈娜身体不适，羊肉也吃不下几口。所以她其实在一边儿，盯着济兰贪食。面对伊哈娜的注视，济兰后知后觉其中的不自在，只好讪讪夸奖，福晋真是见多识广。
这一夸，像是打开周围贵女们的话匣子：
“诚王福晋果然知识渊博。‘羊走千里路，肉香自然来’，算是草原上经久不衰的说法。”
“果然，这马不能久拘马厩，没想到羊也一样。这放养的羊，和圈养的羊，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周围逐渐围绕着羊讨论开了。不再是中心的济兰终于敢小声问伊哈娜：“福晋一直看着我做甚。若是嫌这些奶皮子、羊皮子太骚气，不若多吃些点心，这里晚上饿了可没小厨房。要是身体不爽，就早早休息。”
伊哈娜还是直勾勾盯着济兰，她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良久，济兰终于发现了，伊哈娜脸上有着一抹不正常的红。原来，不知不觉，伊哈娜喝那马奶酒，多喝了几杯，已经醉了。
难怪伊哈娜一向端庄自持，今天怎么不是像钩子一样盯人，就是像都春一样嚷嚷出风头。不过济兰也知道不能和醉鬼讲道理，加上伊哈娜也尚在月子，就要扶着她告辞。
“是诚亲王府的女眷么？不多玩一会儿再走吗？”其他宗室的女眷们挽留济兰她们，难得出来一次，早早回去太扫兴了。
济兰还没开口，伊哈娜忽然嗫嚅着“我不回去”，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托着济兰又回了酒席上。
这时的酒席已经不能叫席面了，所有的女眷都失了平日里的矜持，喝酒吃肉、穿行游戏。更有甚者，仗着自己出行穿了裤子，居然幕天席地而坐，如男子般对月引吭高歌起来。
那声音极其清亮，让所有人不由得安静下来。但很快有同样的马头琴、琵琶声响起，原来是有人反应快，差使人借了乐器来。这弦弦声动、琵琶铮铮，一唱一和，一声一随，全为那贵女伴奏。
济兰定睛一看，居然是毓秀。但又思考，正是如毓秀那样的明艳美人，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才叫人不奇怪不说，甚至只想为她喝彩，邀她再来一曲。
伊哈娜被这样热闹的氛围触动，下意识想加入，又被济兰牢牢按在背上。开玩笑，这醉鬼现在路都走不稳，跑进去别当了别人日后的谈资了。
伊哈娜不能去，有的是人能去。一位明亮可爱的贵女毫不犹豫跳了进去，牵着蒙古样式的马面裙，绕着毓秀跳起舞来。有人放开跳舞，席间气氛更是火热。
这翩翩起舞的，原来是敦郡王福晋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松昆仑。本就是蒙古出身的公主，平日里作风彪悍，时常传出她拿着鞭子追着丈夫打的传闻。
松昆仑这名字，蒙语意思是海东青，从出发点就和不少满蒙贵女拉开了差距。松昆仑此刻放情舒展，她的肩膀像丝绸一样扭动，脚步比草原上的羊群还要活泼。松昆仑时而张开双臂，伴随毓秀的歌词舞动；时而燕子般飞到弹奏的人身边，佯装凝神听着。
别说伊哈娜，就是济兰，也压抑不住，想要进圈子同她们一起玩。不少贵女也是这么想的，欢笑着加入，那空地上很快开满了一朵朵富丽堂皇的花。
但济兰最终没有去跳舞，伊哈娜也没有。唱歌的毓秀是八福晋、跳舞的是十福晋、弹奏的是四福晋、十四福晋。就是那些加入的贵女，大多也是八爷党的妻妾。
男人们的交情和暗潮汹涌，终究还是影响了后院的女人。大多数人只是和济兰她们一般，压抑着自己的跃跃欲试，站在一旁感受着欢声笑语。
等到散场，吹了夜风，伊哈娜终于清醒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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