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午夜苍穹之下,一场激烈的角逐正在上演。
何明远眼见三人一转弯消失在巷子尽头,他赶忙追上前去,不为别的,就当是为了张挑夫应允的真金白银。
那三人跑得极快,待何明远也追到巷子深处时居然愣住了。
这巷子竟是一个丁字形路口,一条向东延伸,一条则向西蜿蜒,两条路在夜色中都平静非常,好像刚刚并没有人跑过一般,连尘土都老实地贴在地面一动不动。
实在没有办法,他手指开始飞快左右点动,嘴里还念念有词,原来这厮在用一种最原始的点兵点将来决定走哪边。
很快他选择了东,因为西侧距离城墙更近,所以能藏匿的范围不大,聪明人大概率都会跑到东边。
不知追了多久,他的体力也渐渐透支,脚步越来越沉,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上来气。
夜色越来越浓,周围的景象也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四周破旧的窗户黑洞洞的,像是一只只正在窥伺着他的眼睛,让人见了心里发毛。
他此时踉跄着走进一处破败的院落,院中杂草丛生,里面的建筑黑乎乎的,月光透过云层照在断壁残垣间,何明远认得这里,即使不看那块落了灰的匾额,他也认得这里。
天后宫娘娘庙,相传由闽商建于乾隆年间,供奉的正是海神妈祖,但奉天这座天后宫前几年着过一场大火,大殿和偏殿都被烧毁,于是就有大批奉天“原住民”寄居于此,这里所说的“原住民”正是蝙蝠和乌鸦。
后来经过了战乱和发展,直到一百年后的二零一零年代,才再次被修葺成今天的样子。
何明远自小就长在奉天,没有他走不明白的路,他经常说:“你就算把小爷我蒙上眼睛,随便扔到奉天哪个小巷子里,小爷也能单凭喘气儿找回家去。”但今天何明远却在自己熟悉的天后宫里迷了路。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伐,但不管怎么走都像是会回到原地,这种情况奉天人过去叫夜障,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鬼打墙。
何明远心里开始发怵,直接跪在地上请求妈祖娘娘救命,他这个人一向是这样需要帮助时各路神仙都能拜个遍,正在他闭眼祈祷时。
一声呼喊像是神迹般降临。
“别动!”这声音就是救命稻草,何明远拼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这一次,他没有回到原地而是找到了路口,成功逃出夜障。
走出来以后,他没来得及多想,冲着天后宫磕了三个响头,就顺着那声“别动”跑去。
他认得那声音,是那个“二鬼子”章斯年发出来的。
眼前的景象也是让他豁然开朗,他本想冲过去给两人一个拥抱,却没想到章斯年和陈小四正合力将一个人按在地上,那人拼命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
何明远快步上前,借着月光看清了周围,那三人旁边放着一个裹着棉被的小婴儿,那孩子正在酣睡,嘴角还带着浅笑,丝毫没有受周遭的一切打扰。
何明远抱起他,动作轻柔,被按住的那人见他抱起孩子,挣扎的更厉害了,章斯年使出更大力气才勉强压住。
小四抽出腰间手铐把人拷上,三人才看清这人模样。
竟然是一个高个儿女人,背佝偻着,头发乱糟糟的,眼泪鼻涕和尘土混合箍在面部,风吹日晒让她皮肤皲裂得厉害,唯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何明远手中的孩子。
“把孩子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女人声音干涩,带着哭腔,一边叫嚷着一边扭动身体想要挣脱。
“那是我的孩子,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哭得撕心裂肺,三人看着于心不忍,但因为这女人抱着孩子就跑,而且这孩子干干净净的,一看就与她的气质不符,所以他们也不好松绑,只得充耳不闻。
夜色中,月光下,他们几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回到巡捕房,女人被拷在审讯室中,章斯年给她倒了一杯开水,用两个杯子反复颠倒,待到水温降下来,他把杯子递到女人手边。
“大姐,和我说说,孩子怎么了?”章斯年试图与她沟通,但收效甚微,无论他说什么女人只是痴痴地笑着,嘴里念叨着孩子,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去户籍科掉档案吧,另外把告示贴出去,看看有没有人认识。”章斯年嘱咐小四道。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天就这样蒙蒙亮了,何明远躺在门口的行军床上盖着章斯年的大衣呼呼大睡,大衣的主人则坐在椅子上反复翻看着卷宗,对震天响的呼噜声已然免疫。
众多案件细节在他面前展开,他想起之间和德生馆的白仁贵那日的交谈,白仁贵提到小孩中毒,他结合自己在多个现场闻到的臭鸡蛋味,凭借留洋时学过的化学知识,判断那种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硫。
硫这种化学物质就有这种臭鸡蛋味,人们一般称它为硫磺,这种物质在燃烧时会产生二氧化硫气体,而与氧反应又会形成会造成呕吐腹泻等中毒症状的亚硫酸,长时间摄入硫这种物质会对人的精神造成损伤,除此以外硫磺还会被广泛用于火柴、杀虫剂或香皂的制作。
所以他曾让小四去调查过很多使用硫磺的地方,但线索几次中断。
就在他思考的过程中,小四推开了门,只是他带回来的不是线索而是徐曦娴。
但万幸,徐曦娴带来了他想要的东西。
“我查到这个女人了,这是她的资料,还有这些是她亲戚邻居的证词。”
何明远此时还在行军床上打鼾,小四和徐曦娴露出鄙夷的神情。
没来得及问怎么得来的,章斯年赶紧拆开查看。
女人本姓林,她丈夫姓胡,材料中称她为胡林氏,而章斯年下面称呼她为林氏。
林氏家住在城南,她丈夫曾经在煤矿工作,前一阵子死于一场矿难,留下她和还在襁褓中的儿子。
虽然生活变故,但她并没有放弃希望,因此每天靠着包洋火,也就是火柴赚零钱为生,说来可怜,有一天林氏出门给家正对门的店家送洋火,把熟睡的孩子独自留在家里,原以为路途不远不会有差错,却不料就在这几步路间,孩子丢失了。
从那以后林氏便像变了一个人,精神不再正常,邻居便传言说她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
“所以头儿,我们查不到硫磺是因为,她早就不再包火柴了,但是家里仍然有很久之前剩下的硫磺是吗?”
“大概率是的。”
章斯年转头对徐曦娴说:“这材料哪来的?”
“比你快一步,我是结果导向型的人,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是写小说的,我会设想,如果假想出结局反推过程,一切都简单得多。”徐曦娴两手环抱在胸前。
“这不符合断案的规则,先入为主容易出现错案,为什么搜查没有告知我。”章斯年仍在看着材料,闻言瞪大双眼。
“但我先找到了她不是吗?只是我没想到你领导会完全不告知你。”
就在这时一个警员敲了敲门,示意章斯年去督察办公室。
这位督察正是章斯年那位上司,也就是何明远第一次被抓时提起过的那个杨世坚。
“小章啊,我听说案犯已经抓到了是吗?这个胡林氏精神失常,假扮老马猴子偷孩子,证据确凿,移交之后结案吧。”杨督察坐在椅子里,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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