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二十一年冬,大邯北境。
恭州覆霜,檐角冰棱倒悬如剑,这场百年难遇的寒潮自腊月盘桓至今。积雪压塌的不仅是百姓的茅檐,更是大邯摇摇欲坠的国运。
上京,金陵殿内,蟠龙金柱间青烟盘绕,吵嚷声游荡其中,此起彼伏。
“恭州灾情肆虐,粮食根本经不起这般损耗。乌苏使团下月便要到上京,可是难道要百姓嚼雪充饥?”
“外患之刀悬于颈侧,边关失守,拿下上京指日可待,这是顾此失彼!”
“此言差矣!流民稍有不慎顷刻间变成寇贼啊!”
朝臣个个面红耳赤,抬袖对骂间吐沫星子横飞。
“放肆!”萧穆抬手间,黄袍扫落案上琉璃盏,碎瓷迸溅如星,“诸卿是要用唾沫星子化开恭州三尺坚冰么?”
帝王气息展露无遗,引得众臣心惊胆战。
满殿飞禽走兽霎时静若寒蝉。香炉腾起的烟雾里,帝王眉间川字纹深如刀刻——那是多年勾心斗角的煎熬和万人之上的沧桑。
萧穆深吸一口气,身姿微斜倚靠在龙椅上,尽力平和的开口:“现在一个个来说你们都有些什么主意。”
刚才个个巧舌如簧的大臣此刻却低眉垂目,鸡贼地打量着在场的每个人,显然没人想当这个出头鸟。
也有不少人眼睛直愣愣看着,仿佛救命稻草般希冀的目光朝向距阶只有几步之遥的当朝尚书令。
那抹紫衣身姿挺立,飞禽游纹恍若振翅而飞,手中的象玉笏板微动,还未说什么就被金陵殿外传来的清亮声音打断:“父皇息怒,对于雪灾儿臣有一计献上!”
话音落,殿外玉磬三响。
宦官高亮的音调穿云裂石:“恒安公主求见——”
这话同惊雷般让安静的朝堂瞬间炸开。前朝太保宋莫苍白的胡须微颤,形销骨立的身板颤巍跪下,笏板“哐当”坠地:“祖制...祖制不可违啊!”
其他老臣纷纷跪下附和:“祖制万不可破啊!”,语气中是皇室权威被挑衅的颤栗。
萧穆冷峻的目光只是随意扫了堂下跪着的人,随即犀利的眼眸转向金陵殿外候着的身影。
杏色锦履踏碎殿前残雪,狐裘领口织就的朱雀在朔风中振翅欲飞,暗纹奢华的金线熠熠生辉,无不彰显着她作为一国长公主的威严。
寒潮未过,天气料峭,上京大雪初化,空气中的寒意掺杂着湿气,朝每一个缝隙袭来。
可是那女子却未见寒意,脊骨依旧挺立,一双清冷的眼眸,更是带着天生的倨傲。
是了,萧晏舟今年不过14岁,尚未及笄未有表字,只有刚出生时给的封号,恒安。
萧穆整个身子倚靠在龙椅上,眼神里的阴冷丝毫不减,他的指尖叩在鎏金龙首扶手上,沉闷回响,惊得朝中众人手心微颤。
堂末,一直默默无言的中书右拾遗亦是今年科举状元——祝辞,深青广袖轻振出列,曲手微微一躬,扬起木笏,声音是无尽温润儒雅:“陛下,前朝尚有冯嫽持节和亲,虽为婢女亦可平内乱,安天下,是为我朝第一位女性“外交使节”!如今我朝恰逢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何必拘泥于旧时传统!”
龙案下的手掌缓缓松开,帝王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恒安既有良策,不妨说与诸卿共议。”
随侍的宦官直起身板,颇有狐假虎威之势,一腔雌雄莫辨的高亮音色穿破众多大臣的耳膜:“宣——恒安公主觐见!”
萧晏舟逆光而立携风夹雪掠过朱漆红门,十四岁少女的身量尚未完全抽条,脊骨却挺得比殿前镇国戟更直。
萧穆忽然想起十多年年前那个雪夜。冷宫偏殿里,咿呀学语的女童踮脚为他拭去眉间落雪,那时她的眼睛也这般清亮如寒星。
阶下站定,她冷峻凌厉的眼眸掠过两侧匍匐在地的老臣,目光与御座上的父亲在空中相撞,恍若两柄薄刃交击迸出火星。
萧晏舟长得很像景文帝,棱角分明的脸庞下剑眉赤唇。特别是那双眼,一双瑞凤眼微微上扬,眼前所见,如新月入钩,如花树砌雪,一张脸秀丽绝俗。
她在长阶下站定,下跪行礼:“儿臣拜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穆黄袍一甩,让她平身,原本慵懒的身姿微微前倾,冕旒轻晃,望不穿的是深藏眼底的利欲浮沉:“快说你的主意。”
萧晏舟心底冷笑,慢慢起身,目光停在青袍石带的青年身上。
他的的官服下摆还沾着朱雀大街的晨霜,此刻却如孤竹般立在文官队列末端,方才那句“祖制之陋”的余音犹在梁间回响。
眸光流转,萧晏舟迎上皇帝阴冷目光。朱唇轻启,似有一股甘洌的清泉流淌在每一个人的心间:“微臣以为,雪灾四步可遏。其一,粮食。儿臣请开捐俸令!”
萧晏舟广袖翻卷,露出腕间陈年冻疮:“百官同心,三品以上纳岁俸四成,余者二成,亦可以粮抵银。此外再抽二成用作收购桐油布,保温育秧!”
此言一出,朝堂又乱了。
“荒唐!粮食不买!收购什么油布,这劳什子难道可以吃么?!”
萧晏舟转动眼间眸光,掠过皇帝的平静的脸色,目光最终停留在说话的礼部尚书上,眼底冷意如剑刺进众臣眼底:“以粮赈灾,乃是权宜之计,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恭州地气阴湿,桐油布覆田可保地温,待化雪后抢种春麦尚有一线生机!”
话语不留情面,孙尚书老脸一红,怒气冲冲地用颤颤巍巍的手指着恒安,似要反驳:“你…你!”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何须这般弯绕!”一道洪钟般的嗓音震得殿梁微颤,“哪处没遭灾、哪处有余粮、哪处钱粮足,径直加税便是!”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俱是倒抽冷气。几个老臣以袖掩面,传出几声嗤笑——这般莽夫之见,除却那位禁军南衙统领叶戈,还能是谁?
萧穆轻扣龙椅的手顿了顿,金銮玉座上映出他抽搐的眉角。
堂上的萧晏舟只暗忖,这武夫倒与兵部连弩有几分相似,皆是力贯千钧却不知转圜。倒也算个人才,不过跟用脑子吃饭的不是一个赛道罢了。
朝中静默,叶戈也知道自己应该是问出愚蠢的问题,毫不在意地哈哈笑着隐退到众人之后。
“十分之四啊!那可是十分之四啊,我可怎么回去向一府的人交待啊。”
话如利刃,深深刺痛萧晏舟的心,冷笑一声:“九品县丞禄米五十石,银钱两千有余,纵是顿顿珍馐,尚余半数。如今取十之四济灾,竟比剜肉剔骨还痛吗?!”
声音震耳发聩,威慑在每个人心头:“诸位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子民饮血啖肉吗!?”
满朝文武齐刷刷矮了三分,紫金玉冠下渗出细密汗珠。
景文帝冕旒微动,雪声簌簌下,帝王低笑如冰刃出鞘:“众卿忠君体国之心,朕素来知晓。此事就这么定下,每官十分之四的俸禄,三日内交与户部尚书。”
一直静默无言的户部尚书上前作揖,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微臣领旨!”
萧穆使了个眼色,示意萧晏舟继续:“其二,谈判。如今正处多事之秋,粮食紧缺,给乌苏的粮食必须往后延,预留休养生息的时间,必要时可将雪灾之事和盘托出,但不得示弱,觉得我朝可欺。既要哭穷示弱,又得守住国体,因此谈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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