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荣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在他最后的那段日子里,该见的人都见的差不多了,该留下的话也都留下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多年前领回家里的那个不爱讲话的孩子。
他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离世,徐知礼一直陪在他身边,徐敬荣走时十分安详。
当晚,徐家人也都在场,只不过在徐敬荣的最后时刻,徐家其他人被徐知礼命人统统拦在了病房外。
因为徐敬荣讲,他不喜欢吵闹,更不喜欢哭闹,希望自己走的时候可以平静一些,最好也不要有眼泪。
所以徐知礼就照做了,哪怕这样做会被骂不孝,这个恶名他也担着。
徐敬荣虚弱的几乎要讲不出话来,他不停的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
徐知礼俯身趴在他身边,听他说话。
他说:“好孩子,以后就辛苦你了……”
秦枫在病房外安抚众人,直到病房门被打开,徐知礼从里面缓步走出来。
长房徐明远当先发难,但碍于有保镖拦着,辱骂几句后,到底没敢真的动手。
徐知礼面无表情,在一片混乱的责骂声中缓步离开。
祝沅原本站在远处,没打算上前,这是徐家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掺和。
可看见徐知礼疲惫的神色,她实在没忍住,朝着他走了过来。
祝沅站在走廊尽头,抬手递风衣给他。
“徐总……”或许是氛围太过压抑悲伤,连她的心里也有种淡淡的难过,说话时不自觉地带着颤音。
徐知礼很听话,徐敬荣说不要眼泪,所以自始至终,哪怕再难过,他也没落下一滴眼泪。
病房外,那些伯父姑母们此刻也顾不上骂他不孝了,纷纷冲进病房内呼天抢地,嚎啕大哭的声音传出来,听的人异常不安。
徐知礼缓缓停下,垂眸看了她一眼,虽然接过外套,却没穿上身,转而搭在了小臂上。
“你的烟呢?”
祝沅迟疑了一瞬,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烟盒,却没掏出来,只是问他:“徐总不是讨厌烟味吗?”
他目光黯然,“没准试过就不讨厌了。”
祝沅还是没递烟给他,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指示牌,上面写着“NoSmoking”还有中文繁体“嚴禁吸煙(严禁吸烟)”,在这里被拍到是要罚款的,虽然他不差这点钱。
“好吧……”
凉气隔着廊窗透进来,祝沅看了眼搭在他手臂上的外套,轻声劝他:“徐总,穿上吧,要降温了,入夜会有些冷的……”
“没事,我不冷。”
果然,任何话都不能说的太满,后来他果然病了……那晚他穿的那样单薄,怎么可能不冷呢?
徐敬荣的遗体被送去殡仪馆火化之后,徐知礼要回老宅收整遗物。
秦枫忙着安排接下来的事,无暇顾及徐知礼,便拜托祝沅送他回老宅。
临行前,他单独把祝沅叫过去,对她说:“阿琢这两天状态不太对劲,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帮忙安慰一下他。”
安慰?祝沅倒是想安慰他,可人死不能复生,她除了说句节哀,还能怎么安慰呢?
“秦秘书,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您叫徐总……阿琢?”
秦枫看了眼远处俯身坐入车内的徐知礼,讲:“徐琢是他以前的名字,琢是他父亲为他起的名字,后来就成了他的小名,我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纂刻美玉是谓琢,玉石不精雕细琢,就不能成为精美的器物。
大概是人如其名,他如今的确被雕琢的很好。
“为什么改名字了呢?”
“徐老刚接他回来的时候,徐家很多人反对,他虽也是徐老的旁系子孙,却不是徐老的直系亲人,由徐老抚养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徐老就让他过继过来,给他改了名,但自小跟他熟悉的人还是会叫他阿琢,就连徐老有时候也会这么叫他……”
那晚祝沅送他回老宅,他始终不讲话,但他平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样的他会令人有些担心。
他紧绷的弦似乎就快断了。
“徐总,如果难过的话可以跟我讲讲,过了今晚我就会忘记。”
徐知礼看着窗外,回想起八岁的事,缓缓开口:“刚被接回来的时候他就很不喜欢我……”
这个“他”指的该是徐敬荣,祝沅问:“徐总幼时很淘气吗?”
徐知礼回答:“他说我是个没有礼貌的小孩,因为我见了人总是不讲话……所以给我改了现在这个名字。”
“但他可能不知道,我不是没有礼貌,只是害怕,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面前很害怕,所以不敢讲话,怕说错话被他讨厌,更怕他会把我送走……”
那段时间阴雨连绵,连天空都变成了灰色。
父母葬礼时,幼年的他还躺在重症监护室,直到一个月后,他才伤愈出院。
徐敬荣来接他,他那时还不知道父母离世的消息,但住院这么久,却一直没见着父母的面,再加上亲戚们同情的表情和怜悯的语气,他早就猜到了什么。
所以在见到父母的墓碑时,他虽然伤心,但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
不记得是哪位叔伯,在徐敬荣面前讲:“这孩子的心真冷,竟然一滴泪都不落。”
叫他听见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徐知礼那时还小,并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以为自己不落泪就是不对的。
他很快挤出了几滴泪珠,还有一滴在眼眶里打转,可不管怎样,就是哭不出声。
徐敬荣不悦地看了那人一眼,拄着拐杖徐徐走到他面前。
他抬手抹掉了徐知礼脸上的泪痕,那布满厚茧的手指磨得他脸颊和眼窝生疼。
“哭不出来就别哭了。眼睛流泪是给旁人看的,心里有没有流泪,自己知道就行了。以后,你就是我徐敬荣的孙儿,我的孙儿不能轻易落泪……”
徐知礼嘴里断断续续地讲,似乎因为回忆的事情太过久远,每讲出一句话来,就要仔细回想一会儿。
他被徐敬荣牵着手领进了徐家老宅,徐敬荣的手掌很厚,也很粗糙,却在那时令他觉得无比安心。
“这是小少爷?这么小就长的这般周正……”秦枫第一次见到他,他半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有些惊喜,话也比平时多些。
可那时的徐知礼只敢抬头看他,怯懦的不敢开口。
是徐敬荣轻轻推了下他的肩,严肃地讲:“问好。”命令式的冰冷口吻,徐知礼便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还是秦枫解围讲:“徐老,还是这么小的孩子,您别太凶了。”
徐敬荣有些诧异,不服气地嘟囔道:“我在好好教他,哪里凶了?”
“小孩子不是这样教的……”
秦枫笑笑,直起身,摸了摸徐知礼的脑袋,安慰他:“爷爷不是在生阿琢的气,爷爷只是没有和小孩子相处过,说话语气重了些。我叫秦枫,以后你的学业功课,还有衣食住行都由我负责,你可以称呼我为兄长。”
徐知礼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哥哥好……”
——
“他说我是他养出的小孩,他要把我养的比任何人都要好。我不能丢他的脸,所以从小到大,学习成绩得优异,特长要全面,身体要健康。我性子可以不像他霸道强势,但要比任何人都优秀,还得能担事儿,能独立解决问题,待人接物要圆融……”
讲到这里,他忽然问正在驾驶车子的祝沅:“你说,他是不是对我要求太严苛了,这要完美,那要优秀,人无完人,有几个人能做到?”
祝沅降慢车速,认真回答:“可徐老的要求,您不是都做到了?徐总很厉害,相信徐老也一直以您为骄傲。”
小时候徐知礼不知道,以为这是他留在老宅的条件。但是渐渐才明白,这是为了以后哪怕徐敬荣不在,他也能独当一面,靠他自己撑起冠荣的必经之路。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他在二十三岁那年第一次离开他的庇护羽翼,独自去了桦城。
徐敬荣表面反对,大发雷霆,但其实心里该是欣慰的。
这是他的小鹰崽第一次尝试独立飞行,如果这次成功了,以后他将自由自在地翱翔整片天空。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小鹰凯旋时,老鹰却病入膏肓。
徐敬荣的病早在半年前就查出来了,可他却严令禁止任何人将这件事透露给徐知礼,直到最后瞒不住了,才默认让他回来。
否则徐知礼会再早些回来,放下一切,回来陪着他的老鹰。
从今以后,就没有人再为他遮风挡雨了,所有风雨统统要独自面对。
路旁叶声瑟瑟作响,起风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电台播报天文台最新观测,是台风要来了……
——
6月末,八号风球如约而至,台风“蝴蝶”西登,席卷整座城市。台风天,港城停工停课了两天。
这两天,祝沅却过得浑浑噩噩,待在公寓里谁也没联系,秦枫偶尔发些工作事宜过来,她会帮忙处理好再发到徐知礼的邮箱,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回复过。
雨过天晴后的第一天,祝沅出了门。
街道两旁的棕榈跟洋紫荆被过境台风吹的七零八落。微凉潮湿的空气中掺杂着泥土的气味,像一层薄纱般裹挟着这座繁华都市。
她已经连着两三天没见过徐知礼了,也没跟他联系过。
早上董事们开会,徐知礼却迟迟不到,秦枫联系不上,就问祝沅。
“特助这两天有联系过徐总吗?你知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祝沅摇头,她虽然是徐知礼的特别助理,但还不至于连他的日常起居和衣食住行都要兼顾到。
秦枫有些着急的讲:“打电话关机,人又不在老宅,能去哪儿呢?”
祝沅想到了什么,提醒道:“瑰漓府邸的公寓有去找过吗?”
秦枫讲:“还没有……”
“那我去看看吧。”
“好,有消息及时告诉我,这边我先拖延着。”
徐知礼住的那户就在祝沅的隔壁,她这两天有试着偷偷敲门,但里面没有人回应,她一直以为里面没人来着。
到了徐知礼住的公寓门外,她敲了敲门,依旧没人回应。
可是人不在这儿,又会在哪儿呢?
房间除了指纹解锁,也可以用密码解锁。
她随手试了串数字,却没想到还真的把门打开了。
密码竟然和祝沅住的那间最开始设置的密码一样。
“徐总?”
客厅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她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直到推开卧室门,才看到徐知礼穿着灰黑的冰丝睡衣躺在床上闭着眼,没有反应,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呵,可真能睡……”
走近几步,祝沅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他脸上泛着潮红,眉心紧紧皱了起来,而且这么大动静都没惊醒他,太过于反常。
祝沅走到他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她一惊,“怎么这么烫?”
“徐总,徐总?”
感受到她手掌的冰凉,徐知礼眉心微微舒展,被她叫了几声后终于有了反应。
他有气无力地讲:“你来了……”
祝沅都要急死了:“徐总,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啊?”
要是再晚一天发现,是不是他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怎么不舒服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呢?
那一年,她离开桦城来港城,徐知礼没去送她。后来,他解释说是因为自己病了。
祝沅本来还不大相信,现在是真信了,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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