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拉一个人在湖边弹了很久的琴。
第一首是《夜曲Op.9No.2》,柔缓抒情的曲调,最适合这种静谧的夜晚。
只是弹琴的人内心似乎不太平静,给这曲子弹出了它本不该有的力度。
又弹了两首类似的慢曲后,芙洛拉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有些烦躁。
于是她又弹了几首高难度的练习曲,最后以一曲《热情奏鸣曲》第三乐章收尾。
分明是《热情》,却被芙洛拉硬生生弹出了悲愤的感觉,如果钢琴面前有个镜子,她还能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表情更加悲愤,活像小怨妇在等待彻夜不归在外鬼混的丈夫。
狂躁地给曲子收尾之后,芙洛拉下定了决心,她明天要去找女仆长告状。
——她们庄园的守夜男仆总是翘班。
她砍了树枝怎么了?砍树是为了防止某些人上树偷窥主人的闺房,而不是偷懒不上班的理由。
既然身为打工人,就得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地来上班!
次日清晨,芙洛拉梳洗穿衣之后,特意涂上了正红色的口红,盛口红的小金属扁盒盖子上有浮雕,浮雕的图案是一个缩小版的主神大殿,象征着宫廷专用。
用指腹沾取一点细腻的口红,涂在唇瓣上,整个人一下子就散发出冷血女王的气场。
当然,这是芙洛拉自己认为的。
在其他人,比如爱玛和莉莉娅的眼里,那就是“小姐怎么可以这么美今天的小姐格外美”这类毫无创意的想法。
然而在气势汹汹地去告状之前,月光庄园却先收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主神大殿那位陛下,要召见芙洛拉。
为首的使者一身黑衣,头发梳得锃光瓦亮,身后跟着一群小弟,面无表情地宣读羊皮纸上的内容。
芙洛拉看见他们,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气势,毕竟听完内容之后,她的腿都有些发软。
“可以请问一下,陛下为什么召见我吗?”芙洛拉还算镇定地问。
使者冷冷睨她一眼,毫无感情地回答:“陛下想要召见谁,不需要任何理由。”
“……”
“芙洛拉神妃只需今晚入夜后在庄园内等候,届时自会有人前来迎接。”
使者说完这句话后便有要走的意思,芙洛拉硬着头皮多问了一句:“请问,陛下在这之前还召见过其他神妃吗?”
黑衣使者甩给她一个“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眼神,“当然没有。”
使者率领一众小弟离开月光庄园。
爱玛惴惴不安地问:“小姐,陛下他、他他为什么要召见您啊?”
莉莉娅神情严肃:“最近香雪兰宫也没发生什么大事,突然召见小姐,难道是因为……”
爱玛:“因为什么?”
莉莉娅扼腕:“因为看中了小姐的美貌?”
芙洛拉:“……”
别人不了解,芙洛拉可是亲眼见识过的,那位陛下似乎是个脸盲,根本分不清美丑,所以才给了她继姐和美人雕像一模一样的脸,并且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芙洛拉冷静分析了一下,难道是因为尔文的缘故?她和尔文这个小王子的来往太过频繁,导致陛下生气了?
还记得那天安琪儿只是多嚎了几嗓子,那位就扬言要把安琪儿的嘴也变没——恐怖如斯,多么残暴!
所以他生气的话会怎么样?给她一顿惩罚,还是直接砍头火刑架?
芙洛拉深呼吸了几次,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召见她,总归不可能是突发奇想叫她去侍寝,最多就是一死,反正躲不掉,那就顺其自然吧。
-
这一整天,芙洛拉哪儿都没去,先是在房间里把《月光》这首钢琴曲的谱子给默了出来。
如果她一去不复返,那就当做是留给这个世界的礼物吧。
她把自己的财产又分成了几份,上面各自标好名字,打算作为遗产分给月光庄园的孩子们。
尔文的那枚蓝宝石胸针,她装进了小首饰盒里,并留了张表达歉意的字条,到时候一并还给尔文。
最后,她又在全新的信纸上用羽毛笔写下开头:
【亲爱的戴里克】
她停顿,思考了好久,决定把“亲爱的”划去,改成“小傻子戴里克”。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戴里克,不要为我悲伤,不要为我难过,要快乐勇敢地好好生活……】
写到这里,芙洛拉再次停住。
那小傻子真的会为她的死感到悲伤吗?大抵是不会的,因为他并不具备正常人应有的感情。
得知她死了,他应该还是会用那副淡漠的神情,毫无波澜地说一声“哦”吧。
多可惜啊,芙洛拉只恨自己前世没有接触心理学,没有办法治好他。
那么好看的少年,如果是个正常人,应该会得到幸福的人生吧。
芙洛拉把信纸对折,塞进最底层的抽屉里。
-
夜晚很快来临,芙洛拉吃过晚饭后,和月光庄园的每个人说了晚安,和以往的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她穿上初来神宫时的那件墨绿长裙,一头银发梳顺了披散在腰间,对着镜子补了些口红。
即使是赴死,她也要死得体面漂亮。
芙洛拉对着窗外的月亮等了很久,久到她想要出去边弹琴边等时,忽然一阵难以抗拒的困意席卷了全身,她眼皮一沉,再睁眼时,面前是一片漆黑。
准确地说,是什么东西蒙住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摸。
“别动。”
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十分空灵,就像山谷里的回声一样,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阵风挟着熟悉的幽香拂过,芙洛拉的手被一股力量逼迫着放了下去。
“……”这熟悉的压迫感。
芙洛拉深吸了一口气,“陛下。”
态度还算是大方得体,不卑不亢,不过她忘记了和暴君说话时要低头。
对面的人安静了许久,这期间芙洛拉隔着眼睛上蒙的东西都能感受到,对方正在注视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上传来冰凉有力的触感——他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脚下传来的居然不是脚步声,而是水声,就像是踩在了水上,这种不可思议的认知令芙洛拉暂时没有深思暴君为什么会拉自己的手。
“坐。”暴君命令道。
芙洛拉小心翼翼地往下坐,落坐在一把硬椅子上,沉默。
少说少错。
对方应该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好久后才开口:“会下棋吗?”
“……”这是芙洛拉没想到的开头。
她问:“什么棋?”
罗伊道:“你自己看。”
芙洛拉一怔,随即抬手想要扯下眼睛上蒙的东西,却又被神秘力量摁了下去,她不解又不爽地皱了皱眉,“我怎么看?”
蒙着眼睛怎么看,怎么看?!
对面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在耍她,淡淡道:“用心看。”
用你个鬼的心!芙洛拉简直想骂人,他该不会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超自然能力,无所不能吧?
她抿了抿唇,用沉默来抗议这句话有多么荒谬。
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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