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谢槿柔厉声打断,赵珩如梦初醒。
他讪讪道:“抱歉,此事是我欠考虑了。”
“只因当年你说的那个愿望,如今我却没做到……当年欺骗你在先,我心中有愧,总想弥补你。”
其实刚刚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过去太执拗,以至于忘了人是会长大的。明明从前有那么多话可以说,现在倒觉得话不投机,宛如陌生人一般。旧日的念想到现在似乎变成了一种责任。如今面对当年的人,他早已没了当时的悸动。
甚至方才见她摔下,他率先想到的,竟然是皇后要是看见这一幕,该有多心疼她的姐姐。
“其实……你已经做到了。”谢槿柔喃喃道。妹妹当年被县主一激说的孩子气的话,如今已成了真。
“什么?”
“我是说……我如今真的很好,不用陛下弥补什么。”
她语气冰冷:“臣女不便与陛下独处,您还是请回吧。”
赵珩本就觉得尴尬,听到这句,心下莫名松了一口气。
“你放心,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朕会帮你达成。就当是朕作为朋友,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他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出了营帐。
谢槿柔靠在榻上,双手紧紧攥着被角,真真切切地后悔了。
事到如今,她终于彻底明白过来,陛下当年对妹妹哪里是憎恶,分明是喜爱。
还默默地爱了这许多年。
阴错阳差,被他们一搅和,反倒成了一笔烂账。
从一开始,她和父亲就不应该撒这个谎,善意的谎言到了如今,如同一把利剑,横亘在二人之间。
这些时日,她不是没有听闻陛下对妹妹的偏爱,满心以为时间会抹平一切,怎料自己又出了这档子事。
事到如今,她不能再装傻下去。便是冒着欺君的风险,她也得让这件事重回正轨。
*
“陛下,方才皇后娘娘进去了,您不知道?”陈远不会武功,听不见里边的动静。
他这话一出,后头的四名亲卫俱是扶额,不忍卒听。
赵珩猛地止住脚步,心头一紧:“什么时候进去的?”
刚才在里面他不自在得很,竟未察觉门口的动静。
“反正,您说要让大小姐入宫的那一段,娘娘肯定是听见了。”梅影在一边凉凉道。
他目光一颤,心口莫名发慌,背在身后的指节攥得发白。
“娘娘刚才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脸色也不太好。”兰影补刀。
“陛下,您真想让谢大小姐入宫?!”竹影看不下去了,“不是我说,您这样做也太过分了!莫说皇后娘娘,就是我也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梅影:“你急什么?陛下又没要娶你。”
竹影方正的脸由青转红,怒道:“你别打岔!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陛下只顾自己享福,罔顾皇后娘娘平日对陛下的付出!”
“这个我同意。”梅影捧场道。
“我也同意。”兰影点头。
“我也——”小远子被皇帝一瞪,憋了回去,正色道,“陛下,奴才觉着,竹影侍卫所说也不无道理。”
他小心地瞄着皇帝的脸色,斟酌道:“方才皇后娘娘的状态,属实不大好。陛下不如过去看看?”
“是么?”他一下下摩挲着指节,目光闪烁,莫名有点心虚,“皇后平日少有情绪波动,会因为这个难受么?”
小远子不知道他在纠结个什么劲,有点急了:“说到底,皇后娘娘不过十七岁的年纪,遇到这样的事,就算面上不显,心里一定是难过的。您过去好好说说,指不定就没事了。”
赵珩颔首。
皇后端庄沉稳,即便难过,一定也只会憋在心里,就算有怨,面上也是和和气气的,不会像妹妹那般撒泼打滚。
*
“狗东西!他坐上那位子,就想享齐人之福了?他做梦!”
“是是是,他做梦!”
“他以为他是谁?本小姐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还身在福中不知福,竟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就是,他算什么东西?”
……
一个皇后,一个未来的臣子,坐在无人的湖边,把大逆不道的话说了个遍。
芙蕖在一旁望风,听得心里一跳一跳的。纵然她陪着小姐长大,也有许多年不见她释放出如此的……攻击性了。
等到说得声音都嘶哑了,谢槿语才抽噎着停下来。
发觉自己把鼻涕眼泪都擦在了对方肩膀上,她不自在地推开他,转到一边。
怀里的温热消失了,张岳衡也不在意,坐到一边静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谢槿语终于平复好心情。
找回平日温和的语调,她正色道:“今日多谢张公子,本宫方才有些失态,还请张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疏离端庄的样子,和方才破口大骂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自觉失态,只能这样装作无事发生。
张岳衡却不接她的戏,反而诧异道:“你平时在宫里就是这样?”
谢槿语眨眨眼,眼睫还是湿漉漉的:“……这样是哪样?”
“就是……不像你,变丑了。”
“你说什么?!”她的语调骤然拔高了八度,“你敢说本小姐丑?!你是不是活腻了!”
张岳衡当然是故意的,他知道她讨厌什么,这么说,果然让她瞬间破功。
他正色道:“方才我问你他对你好不好,你那样反应,我还当你这些年日日勤学苦练讨他欢心颇有成效。如今一看,也不尽然嘛。”
“……我劝你说话小心些,本宫现在是皇后,要打你一顿还是很轻松的。”
“……”
“大小姐,”没有外人在,他改了称呼,“如此这般……真的值得吗?”
谢槿语沉默下来。
在她的设想中,她样样出类拔萃,连性情都契合皇帝喜好,她只要入了宫,他没道理不喜欢她。
后来发现消息有误,她做出了转变,是有效果的,陛下和她的感情明明一天天好了起来。
她已经压抑了数年,没想过别的路,她不是不能这样过下去。
——如果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方才亲耳听见他们的对话,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心底。
她不愿去细想他们从前是如何相识,又有怎样的故事。
心底挥之不去的,是小远子的话,他说,陛下喜欢的,是开朗活泼的女子。
是不是,其实,陛下喜欢的,是姐姐那样的女子。
她从前学着做沉稳的女子,如今,竟要学着……做姐姐么?
她是欣赏他的外表和才华,所以她愿意为他多走几步。可终究是有限度的。
“不值得。”她淡淡道,“从前我并没觉得有什么压抑。现在倒是觉得了。”
“所以,我不想再装了。”
从小到大,许多对别人来说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唯独这件事,她付出了最大的努力,结果反而不尽人意。
既然如此,便罢了。
张岳衡眼睛一亮,却见她站起身,退后几步,戴上芙蕖递来的藩篱。面上泪痕未干,眼眶通红一圈,尽数被薄纱遮掩。
“多谢张公子指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愣了愣,只见不远处几名女子结伴行来。
透过轻纱,他依稀瞥见她眨了眨眼,耳畔传来她轻快的声音:“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
他倏而失笑。
谢槿语抬步要走,却见那几名女子走近,拦住了她的去路。
刚要示意她们免礼,手抬到一半,几人直接越过了她,其中一人离得近,挤得她差点摔倒。
这才想起来她戴着藩篱,她们应是认不出的。
迟疑地看过去,只见张岳衡已然被团团围住,那道笑容倏地一僵。
“表哥,你怎么在这里?”一女子娇声道,“你好不容易回京,怎么没和妹妹们打声招呼?”
“就是,”另一人应和,“上月给表哥写的信,表哥可收到了?新作的那首诗里有个韵脚总是不对,表哥可否帮我看看?”
“呀——”一人忽然夸张地叫了起来,“表哥肩膀这里怎么湿了?我帮你擦擦。”
她说着就要凑过去,被男人不动声色地避过:“不劳妹妹了,我自己来就好。”
此情此景,甚是新鲜,谢槿语不走了,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我竟不知,张家有如此多的妹妹。”
芙蕖小声应答:“娘娘忘了,在扬州时寄居张府的姑娘便不少,都是冲着张家的少爷们去的。”
“如今前两位少爷都成了婚,就剩下三少爷了,自然成了香饽饽。”
“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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