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姊妹,可还安好?”
自大行驾崩,沉寂已久的后宫头一回如此热闹。
众人心有猜测,面上惴惴。
君后珠跪坐上首,神色沉稳。
只见她体态丰腴,肤如凝脂,像颗饱满生光的蚌珠。
出生时,恰逢父得一珠,她又长得珠圆玉润,因而得名。
与往常端庄低调的扮相不同,今日,珠略施粉黛,身着象征君后身份的华服,外罩粉白素衣。
乍一看去,倒显几分清丽,不如从前那般老气。
没有错过君后的细微变化,妃嫔们面面相觑。
想到坊间传闻,她们脸色微动。
吃茶的吃茶,看花的看花,把玩指甲的把玩指甲,谁也没有主动应和。
看不懂席间涌动的微妙气氛,苏七七埋头吃酪。
平日觉得不错的美味,如今吃着却有些寡淡无味。
她的主食,没了。
苏七七盯着案桌,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
口粮很久没出现了。
他总说自己忙,忙来忙去,味道还更差了,好几次,她想去找,都被侍卫拦住了。
要不是远远还能闻到他的味道,她都要翻墙过去了。
勉强记得两人的约定,苏七七耐心等着。
前些日子,她在睡梦中,还久违地闻到了那股香气。
外焦里嫩,像灸烤流油的鹿肉,令她垂涎不已。
本以为一觉醒来,就能大吃一顿,谁知,睁开眼,她就闻不到那股灵魂飘香的味道了。
秋告诉她,楚赦死了。
她的主粮,死了?
苏七七茫然,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她眉头紧皱,纤长的手指捻住一块糕点,扔进口中,两腮鼓鼓,情绪不可避免地低落下来。
她要怎么去找下一顿?
化形的蜘蛛精忧心忡忡地想。
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君后珠亦是心事重重。
新君还未立后。
如今,她暂代君后之职,可她终究是大行的君后,武陵君又是大行之弟,新的国主。
尤其是,新王意味不明,这给了她希冀,又难免让她心生顾虑。
她的母族在前朝还算有分量,这给了她些许信心。
但这事……
想起新君的嘱托,君后珠有些为难,权衡利弊,却也不得不照办。
“大行踽踽独行,难免寂寞,巫卜有言,大行心有牵挂,需一女子作伴,方得安宁。”
珠没有铺垫太久,也就直说了,“诸位,可有谁愿往?”
这话说的委婉,可不就是殉葬?!
本以为是充盈后宫之事,谁料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众人脸色大变。
有人坐不住了。
“大行归去,舒的心,像失去了太阳的花朵,一片片枯萎了。”
舒夫人膝行而出,俯身大拜,未语先流,“可女君濯还那么小,像清晨的露珠那样脆弱,还需要舒细心照料。”
“大行是上天的宠儿,他是风,是雨,是天与地,他活在楚国各处,又岂是一人能独占的?”
她轻拭粉腮的泪珠,双眼微红,“许是巫卜误解了。”
作为大行生前宠爱的夫人之一,舒夫人长得一副好模样,二八芳华,饱满如桃,透着成熟的韵味。
如今美人落泪,凄凄切切,让人不由心软。
君后珠神色微缓,劝慰的话尚未出口。
又有八子葭膝行而出,如泣如诉,“非我所怨,往事戚矣。葭本是渭水浣纱女,承蒙君恩,入住后宫,时有数载,不见天颜。”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望君后垂怜,赦葭归家,我愿添丁入户,织布浣纱,壮我楚国。君后大恩,葭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时人重诺,敬鬼神,此话重矣,珠神色一肃,“八子慎言……”
同是四夫人之一的愉夫人,倒是神色自若,她垂首捧茶,余光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双眼微动。
她的阿兄是跟着武陵君常年征战的裨将,因着这层关系,她倒是早就知晓这消息。
乍一听到要姬妾殉葬,她啧啧称奇。
时逢乱世,战乱年间,人口凋零。
如今群雄并起,互相牵制,战争稍作平息,正是休养生息之时。
殉葬女眷,实非明智。
更何况,魏颗嫁妾,报恩结草,时人闻之,谓仁德。
流传至今,深入人心。
反其道而行,世人唾之。
不过,如君后所言,此事全凭自愿,唯一人,若是如此,便就成了生死不离的佳话。
与其人,可得身前身后名。
可与国,与王室,与主君,又有何益处?武陵君这一出,当真让人想不明白啊。
眼见着夫人八子都接连推脱,尚且懵懂的少使们都反应过来,失声痛哭,她们位卑式微,如何能做主,怕是草草了事,随意被推了去。
心中凄楚,悲从中来。
满屋哭声,闻之不忍,君后摇头,唤来侍者,“时有巫祝卜卦呈吉凶,既是大行所愿,何不由大行亲选?”
“遵上天指引,若谁拿到了刻字的龟壳,便由她扶灵上路,以慰大行。”
哭声骤停,众人看着侍者举着的木托,泪痕未干的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害怕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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