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清澈如洗,繁星点点,月光柔和地洒落在庭院中,万山雪立于阶下,将早就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百般放心不下。
小丫头子上前说道:“太太过来了。”
回头看去,兰芬缓缓近前来,灯光昏暗也可看出她满脸的疲态。身后的丫鬟将食盒放在阶下石桌上,端出两盏燕窝来。
万山雪挽着她的臂膀,心疼地说道:“母亲怎地还未歇息?”
“你看我能睡得着么,”兰芬声音沙哑,“孩子,今日是我不好。当时你爹使了性子下手那般没轻重,一圈儿外人又眼睁睁地站着看笑话,真叫我又羞又气又恼又痛,口不择言,说了那些混账话。”
她哽住了,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道:“雪儿,你莫要往心里去,我……”
万山雪故作嗔怪道:“深更半夜的,我当母亲有什么大事。自家娘儿们之间,为了这一两句话巴巴跑来道歉。当年我将您和爹爹气得那样,也没见爹娘跟我记仇。”
兰芬拭泪道:“可不正是这样说,一家子骨肉,哪儿能没个磕着绊着的,你瞧锦儿这个犟牛,我略维护绣儿几句,他气得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绣儿呢,寻死一会儿哭闹一会儿,我这会子真是生不能死不下的。”
“您老人家只管生气发愁,他俩个可是双生子,打从娘胎里起,就比寻常兄妹感情更和睦,保准不出两日就和好了。”
兰芬道:“若只是他俩,闹破天打破头我也不理会他们,这里面偏偏牵扯到了你舅舅家,亲娘舅也罢了,打打闹闹说不得还是一家子。可还有人家葛家儿郎,你说这孩子,行事顾头不顾尾的,可怎么好……”
万山雪一想到舅舅带着妻女离开的情形就心痛难忍,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再往下聊,她起身说道:“这会子都在气头上,母亲切莫忧心。过几日待众人心气都平了,再做议论也不迟。好了,我送母亲回去歇下,这几日您为了给毓儿准备行礼践行宴,劳心又劳力,可累得够呛。”
*
早大暑,冷飕飕;晚大暑,热死牛。往年京城秋早。每到夏末,暑气就已完全消退。今年临近八月仍是热得人发腻。北城门外,官道两侧的杨柳枝叶尚显蓊郁,但边缘已隐隐透出些疲乏的焦黄。
黎偃松此次回京所带只有寥寥数十人,可是军容整肃,列队立于灼热的艳阳之下,仍使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黎偃松端坐在马上,送行的官员们、亲眷们聚在道路两旁,细细碎碎的叮嘱与啜泣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江心澜与万山雪告别,翻身上马催促道:“咱们快些出发吧,慢刀子割肉,越拖越痛。”
黎偃松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借着清点人数的机会,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掠过躁动的人群,准确无误地定在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下。
万山雪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青梨色月牙凤尾罗裙,外罩同色小衫,宛如笼罩着一层青色烟雾,与外界的喧嚣燥热隔绝开来。
万山毓站在她身旁,脸上又是憧憬又是不安。
就在这时,他一眼瞧见兰中正携着妻女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昨日之事,早被好事者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权贵之家。故而他们一出现,送行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八卦窥探的热情立时冲淡了别离之苦。
兰中正面色沉凝,阵阵热浪也无法融化他眉目间的寒冰,他直直地越过人群,走向外甥。
景明洲慨叹道:“长辈动辄爱说命运,我往常不爱听这话。可你们瞧,兰家姑娘能有这样的父母,怎不算命好呢?”
他说着轻轻撞了撞黎偃松,调侃道:“黎大将军,这等好的岳父岳母,错过一次,老天又给你一次机会,可要把握住了。”
江心澜“啧”道:“你这话说得真可厌,好像这会子去提亲,就是给兰家天大的恩情似的,人家兰姑娘就得感恩戴德上赶着成亲么?”
景明洲经她抢白,愣了愣说道:“我哪里有那层意思?不过是想到伯母前些日子说起原有意撮合他俩顺嘴一说罢了,你今儿怎么火气这样大?”
江心澜气咻咻地扭过头去不理他。
黎偃松没心情理会他俩吵嘴,他满心回响的,都是昨夜里青鲤金鲤你一言我一语的汇报。
“当年大雨困在庙里,万夫人与崔二爷初相识,据说崔二爷对夫人是一见倾心,回去还大病一场,再后来两人就有了书信往来。万大人夫妻俩起初并不同意,夫人的乳母,就是那位春草嬷嬷也不同意,一来认为寡母独子不好相与,二来觉得崔家门第稍逊,唯恐夫人婚后委屈。可是万夫人她态度坚决,春草嬷嬷出家也没能改变她的主意,才成就了这段姻缘。”
“只是不知为何,成婚三年无子息,我辗转从崔家铺子的伙计那儿打听到一点子消息,说是成婚后许久二爷都不回屋。他们那起小人都猜测是夫人婚前或许跟谁有了首尾,被二爷发现,故而才冷落至此的。”
“还有的说,是因为万家要的聘礼过于丰厚,才惹来夫家反感的。两家婚事定下来不久,万家就在桃子岭上建了别业,听说没有三两千银子是造不出来的……”
真真假假,可是每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耳朵里去,直疼到心底。
万山雪姐弟也瞧见了兰家人,急忙迎上去,一张嘴眼泪先掉了下来:“舅舅,舅母,你们怎么……”
兰雁歌眼眶红红的,反而伸手帮她擦眼泪。
兰中正一把揽住万山毓说道:“好孩子,此去山高路远,北疆风沙凛冽,要保重身体。舅舅不求你建功立业,只要全须全尾回来,将来……”
他的身子不受控地颤抖起来,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将来九泉之下,我也能与你母亲有个交代了。”
万山毓噗通一声跪下了,对着舅舅舅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兰中正夫妇再三才将他拉起来,接过丫鬟手里的包袱塞给万山毓,又看看万山雪说道:“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黎偃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泛起了欣慰。
回来这些日子,虽然只有数次会面,他却能够明显觉察到她的变化,如今崔明之亦不似当初那般冷酷,再加上有这样的舅舅舅母一家人,她往后日子定然会好过许多。
那就好。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如同声声悠长的叹息。万山雪望着弟弟的身影融入那片铁甲洪流,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掏空,只留下无着落的空虚。周遭的喧嚣哭泣声,变得那样模糊。
她跑上前几步,冲江心澜挥手道别,却冷不防地撞进了一双眼眸里。
是黎偃松。
他的眼神使她想起掠过荷塘的微风,难以描摹的、几近感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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