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洒在杏沟村的土路上,两人的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左右摇摆。
“十七,慢点,慢点。我这身老骨头走不了这么快了。”袁运保年纪大了,跟不上江十七的节奏,气喘吁吁地喊道。
江十七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拽着他往家里去。
药箱在袁运保肩上摇摇晃晃,险些滑落。他叹口气,只得加快脚步跟上。
柳书宁听到外面动静,连忙起身将地面上的痕迹清理干净。
到了门口,江十七才松开袁老头的胳膊,一个人往屋里去。袁老头站稳,将药箱往肩膀上提一提。
江十七一脸兴奋冲到屋里:“宁儿,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治病!”
大夫?
柳书宁疑惑,略过他往外去,看到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正用袖子擦额头的汗。身穿一身朴素的布衣,肩上背着个陈旧的药箱。
袁运保也看到了柳书宁。脸生,应该就是江十七买回来的媳妇。
柳书宁连忙迎上前,恭敬问道:“您是袁大夫?”
袁运保笑着点点头,扶住差点掉落的帽子:“正是在下。”
“您这是?”
袁运保没想到十七的媳妇是这么俊俏的小丫头,去城里买药材回来就听去他那的病人提到江十七这事。
袁运保呵呵笑:“我知道你是十七娶的那个媳妇。今天来给你们这边一个瘫痪的老汉扎针,刚出门就被他拉来了。”
柳书宁回头看江十七一眼,江十七也看向她,睁着无辜的眼睛。柳书宁转头对袁运保说:“实在抱歉,我替十七向您赔罪了。我确实受伤了,没想到这么唐突将您请来。您快进屋坐。”
“没事没事。”
袁运保仔细查看了柳书宁的伤口,表情严肃起来,打开药箱翻找。
“脸上的伤口,给你这个。”袁运保拿出一瓶药,“这个比药膏见效要快,早晚涂抹一次,最好用棉花涂抹。平常不要沾水,也不要捂着挡着,很快就能好。”
柳书宁接过药瓶,问:“会留下疤吗?”
“不会不会,你脸上没有很严重的皮肉伤,能养好,慢慢来。我再给你一副汤药喝喝。不过我没带,等会让十七跟我去拿。”
江十七听到袁运保叫他,连忙说好。
柳书宁瞥他一眼:“十七,去给大夫倒杯水。”
“嗯!”江十七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袁运保又从药箱里拿出另一个药瓶给她:“你这腿伤呢,伤口就好得慢些,但是没伤及根本。你觉得每次走路疼,是因为伤口刺激到肌肉,所以有疼痛肿胀的感觉。”
柳书宁拿着两个颜色不一的药瓶:“大夫,这些大概多少钱。”
“不要钱,就算是老朽给你的见面礼。”袁运保压低声音,怜惜道:“十七也是可怜,他怪懂事的,就是有点傻。”
袁运保为江十七说好话,是因为他曾和江十七的生母认识。十几年前,他上山采药失足摔倒,山间呼喊无人应,是江十七的母亲发现他,将他扶下山。
江十七的生母是个清冷的人,那时她刚来村子,言语、习惯、爱好,各处与大家天壤之别,虽和善,大家还是对她敬而远之。
没想到这样的人,在山间背着竹篓采蘑菇。之后,对她改变想法,他娘去世之后,也对江十七格外关照一些。
柳书宁勉强扯出个笑容,点头:“哦,会的。”
看在钱都不要的份子上,怎么说都行。
江十七跟着袁运保拿回了汤药药材,还带回来一张服药说明。
这老头怎么知道她识字?
按照说明方法煮了汤药,各种药材在锅里翻滚,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苦味,熏得她直干呕。
怎会如此难闻……
最后煮出了一碗黑乎乎的汤。
她最讨厌吃苦的东西,做足了心理准备,捏着鼻子,先呼一口气,端起碗,将黑汤药全喝下。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柳书宁脸憋得通红,干呕不止。
江十七吓到了,上前扶住她:“你不要死!”
“闭嘴!死不了!”柳书宁瞪他一眼,喝了几口凉水缓冲,拿出秦岑儿给的糖,塞在嘴里,勉强压住苦味。
江十七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糖:“我也想吃。”
“你喝这个。”柳书宁指着锅里还剩下的汤药渣。
“不要!”江十七说完,气鼓鼓出门了。
果园那边有人传回来消息,后天江贵平就回来。
时间太赶了,还没问清楚江贵平是什么脾性,得见机行事才行。
柳书宁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听着村里人的叙述,无意识在地上划拉着,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大概将梾河镇的道路和村里人常售卖和摆摊的点记下了。
做盘扣柳书宁暂时放弃了,做三十个盘扣才一文钱,对质量要求很高,太慢了。秦岑儿提到镇上也有招绣女的工作,对手艺也很挑剔。柳书宁虽不常刺绣,但也专门学过这门手艺。
手边没有工具,昨日秦岑儿去镇上交工,托她给自己带几块绢布和彩绳。
选上绣女意味着有时会长时间呆在镇子上。镇子上的消息更为灵通,这样,往哪个方向离开也能有个打算。
对了,离开。
想到这,心猛地一紧。差点忘了,卖身契!这一周的时间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柳书宁啊柳书宁,你脑子是浆糊吗!
柳书宁赶忙出门去,江十七要下地干活,也不知现在走没走。出门就看到江十七在晒衣服。叫他进门,他衣服随手放进桶里,连忙跑到她身边,一脸期待。
若是这傻子忘记拿,或者丢了,那就更麻烦了。
当朝,对卖身契定制的惩罚非常严重。主人家有任何权力对奴仆发号施令,甚至买卖交易,简单来说就是把命给了买家。奴仆即使改名换姓,只要主人家愿意找,可以通过官府全力抓捕。官场混乱,鱼龙混杂,官府每月要上报给上一级治理信息,大事不管,就爱抓这种小事。
“我的卖身契在哪?”若是那两人给他,他定知道这东西叫什么,有什么样的作用。
江十七摇头:“不知道。”
“你买了我那天,那两个男人有没有把一张纸绢给你,还说让你保管好?现在,那张纸在哪?”
江十七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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