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
骊珠看着他开合的薄唇,嵌在他舌肉上的银环若隐若现。
她之前就很好奇,他戴着的舌上银环是种什么感觉,直到此刻亲身感受,才发现这种不该存在于口腔内的东西刮过时,会有种奇怪的异物感。
不讨厌,但是……有种礼仪规矩外的刺激。
“你……”
呼吸凌乱,骊珠平复了一下,才红着脸问:
“你的舌头,不痛吗?”
裴照野舌尖抵了一下腮肉,想了想道:“是有点。”
骊珠顿时一慌,想要看看有没有出血之类的,却听他补充一句:
“但痛得还蛮爽的。”
骊珠如遭雷击。
他抬眼,状似认真地问:“这样亲舒服吗?”
骊珠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往脑门上窜,恨不得自己此刻是个聋子。
“……别问我,我不知道。”
她很气恼,声音却如蚊子嗡嗡。
盘膝而坐的匪首双手后撑,静静端详她略有红肿的唇瓣,唇边笑意有种微妙的阴郁。
他看她什么都知道。
方才他吻得狂乱而没有章法,她却在勾缠中承受着,牵引着,努力安抚他,让她不至于被吻得毫无招架之力。
因连年战乱不止,各国人口剧减的缘故,时下民风相当开放。
贵族女性二婚三婚稀松平常,民间男女甚至常在踏歌会上自行寻觅良缘。
情之所至,肌肤相亲,相看两厌,一别两宽,天下男女莫不如是。
至于未婚夫妻之间,世俗更是几乎没有什么束缚。
系在细辫上的赤金环扣晃荡了一下。
他靠近,低声如蛊惑:
“这种事,又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舒服,你告诉我,下次我才知道怎么让你你更舒服啊。”
……好吓人,他怎么能用这么真诚的语气说这么下流的话?
骊珠被他这样看着,脚趾都忍不住微微蜷缩起来。
而且,之前还一个劲的想说服她回雒阳去,这会儿又知道下次了,他到底是要她走还是要她留。
骊珠合掌挡在两人之间,小声道:
“嘘——里面安静下来了。”
已经是子夜时分。
门扉缓缓打开,脚步沉重的众官散去。
骊珠问:“他们有商量出计划吗?我怎么没听到?”
“显然没有。”
裴照野瞥了一眼:
“徐弼不配合,他们得另外选人暂领都尉之职,需要时间,再加上……他们应该也在等你的态度,才好制定刺杀计划。”
都尉并非太守的属官,而是由朝廷直接任命,徐弼当然不想掺和他们的烂事。
骊珠:“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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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会选什么人来暂领都尉吧,如果也是利益一致的同党,铁板一块自不必说,如果是被诓骗的入伙的,那还有得谈。”
“有得谈?”
裴照野看到她又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认真思考时,和平时娇憨乖巧的模样很不一样,有种清冽平和的锋利感。
——虽然还不足矣让人胆寒,但的确是可以伤人的锋芒。
就像初见时,那稚嫩又果决的一剑。
“方才你说,你可以为我所用……当真吗?”
少女掀起眼帘,眸子忽闪忽闪。
裴照野挑眉:“废话,我说一不二。”
骊珠瞧了他好一会儿,偏头看着他:
“你要不要再亲一次?这样我比较好开口。”
“……”
他喉间滚了滚。
拧了下眉头,裴照野从她唇上挪开视线。
“这是两码事,有话直说,别动不动勾引人。”
……
子夜时分,年轻女官提着灯站在裴府门前,见了并肩归来的两人,紧蹙的神情才渐渐舒展。
天色已晚,两人自是各自回房。
然而回房路上,骊珠唇色红润,雪肤透着春桃般的颜色,不得不让玄英浮想联翩。
还没等她开口,骊珠先道:
“玄英,替我备好笔墨,我得先写封信寄回雒阳,给父皇报个平安。”
回过神来,玄英忙去准备。
待到书案准备妥当,骊珠落座,一边握着笔尖舔墨,一边将今夜在官署的见闻向玄英和长君道来。
长君自是吓了一跳。
执掌一郡的高官们一同布置一场刺杀,莫说是公主,哪怕是皇帝来了,恐怕得是九死一生。
他几乎立刻就要替骊珠收拾行囊,最好今夜,就趁夜色赶回雒阳。
骊珠却摇摇头,拦住了他,长君一脸不敢置信。
“公主。”
昏黄灯光下,玄英凝望着这个她自幼看着长大的少女。
“自从您决定离开雒阳开始,玄英心中其实攒了许多疑惑,到今日,不得不向公主求个答案。”
骊珠的信刚提笔写了个开头,听了这话,撂下笔来。
她唇线抿紧,神色肃然地聆听着。
玄英眸含悯色,缓声道:
“今日之前,从御船到红叶寨再到这裴府,公主虽说也是一路艰险,但大多是顺应时局,不得已才必须铤而走险。”
“长君说得没错,趁今夜,他们还没有筹措妥当,红叶寨也愿意护送我们离开,现在逃回雒阳才是上策,公主,您难道真要留在这个乌糟地方,与这些穷凶极恶的官员们硬碰硬地斗上一场?”
夜风骤起,有雨点打在窗外芭蕉叶上,空气里泛着潮湿土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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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英真的觉得现在有什么上策吗?”
玄英眼皮跳了一下。
骊珠垂眸抚摸着简牍。
灯烛下的墨字古朴自然是她幼年在书案前凝心静气一笔一划练出来的。
“小时候我最爱看史书书里有帝王将相有朝代兴衰每次看到有人下错一步棋致使满盘皆输除了叹息扼腕
“后来我才发现有时候不是那一步棋下错了而是棋盘上星罗棋布他却只有那一处可以落子。”
秋夜晚风卷着零星雨雾烛光在风中跳动。
骊珠道:
“上策是什么呢?上策是我父皇励精图治我母后家族鼎盛我是皇子之身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挽大厦之将倾即便败了一条白绫吊**殉国于天下于我自己也算问心无愧。”
玄英睫羽颤动眉目间已有动容之色。
雨雾带着丝丝秋意润湿骊珠的鬓发她却没有掩上窗目光炯炯凝着一点寒星:
“但事实是打从我生下来那天开始我手里就不会有上策即便今夜九死一生逃回了雒阳等着我的不过是多食几天山珍海味死得漂亮些罢了。”
长君微微张开口。
他从没见过公主如此决然的语气。
就好像……
就好像她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一样。
“与其在平静安详中等死不如投身乱局历朝历代的王侯将相都是赌徒不肯倾家荡产的下注如何能够一本万利绝路逢生?”
骊珠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玄英的手:
“玄英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或许很难成功但我必须要做。”
玄英的心咚咚跳得极快。
玄英十三岁侍奉先皇后亲眼看着清河公主长大。
她的早慧她的才华玄英看在眼里。
她的举步维艰谨小慎微也没有人比玄英更清楚。
一个从未动过的念头此刻伴随着窗外雨打芭蕉声冷不丁地滑进了玄英的思绪。
她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疯了。
可这个念头如窗外秋雨来得细润无声无孔不入。
天下人都认定了沈负是未来太子即便他是个众所周知的庸才。
前朝数不清的皇帝里有乞丐、有痴儿、有马夫……既然他们都可以她的公主为什么不可以?
这场雨像是浇在玄英心上让她浑身都在微微战栗。
她忽而鼓起一种莫大的冲动:
“玄英誓死……”
“我要重振朝纲让南雍能够北拒乌桓收复北地十一州!”
两人面面相觑相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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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地眨眨眼。
长君更加迷茫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打转,他道:
“玄英,你要誓死怎么?
“……没什么。
微微起身的玄英坐回了原位。
旋即她又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瞧着骊珠。
“公主,您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重振朝纲?
她?
长君也转过头:“是啊,公主,您是不是困了?
“我没说梦话。
骊珠重新提笔,心思却已飘远,她喃喃道:
“我要证明给他看,南雍的朝廷还没有烂透,一切还有希望。
-
这两日连着下了两场秋雨,深秋的天开始冻人。
官署附近的馄饨摊揭开锅盖,热气直往上窜,几个上衙的小吏们见状驻足,要了碗馄饨入座。
“昨儿你什么时辰下的衙?
“都寅时了,回去我夫人都差点不给我开门。
“诶,这徐都尉怎么说病就病了?郡里这么多事儿,三两日怎么交接得完,就不能缓几日?也不知郡丞他们急着做什么,真是上头一张嘴下头跑断腿……
小吏边抱怨,边将竹著在袖口擦了擦。
一碗撒着葱花的馄饨端上桌,两人正欲动筷,忽听旁边有人道:
“……你还不知道?今天一大早,裴府门外列了两队军士,清开道路,架势像是要抄家,结果你猜是谁?原来是清河公主巡游至此,竟然下榻于裴家,这回裴家是攀附到真龙真凤了。
小吏一听,忙回头朝说话的年轻文士看去。
“什么?清河公主?清河公主不是在宛郡?
青衣文士放下杯子,笑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看裴府门前那架势,公主似是要出街,不如你们去瞧瞧到底是真是假?
两名小吏对视一眼。
“结账结账!
“快快快,吃两口就得了!别吃了!
见这两名小吏匆匆进了官署,顾秉安回头,对身旁埋头吃馄饨的裴照野道:
“山主怎么自昨夜回来后就冷着一张脸,莫非公主给了您什么气受?
裴照野端起碗,将第三碗馄饨倒进肚子里,随后重重撂下碗。
他冷笑:“她赏罚分明,怎么会给我气受。
都阴阳怪气成这样了。
顾秉安笑笑不说话。
两人在馄饨摊等了一会儿,小吏们带回去的消息已经在官署传开,而清河公主的仪仗,也从几条街后的裴府一路向官署而来。
两匹高头大马开道,两列军士皆披挂铁甲。
甲叶漆黑,红绦串联,秋日晴光映得鱼鳞甲熠熠生辉,威武不凡。
而在这声势威严的仪仗后,一辆三匹马并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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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盖马车驶过长街。
两侧的百姓被马身上华贵的鎏金辔头吸引连连咋舌透过四面飞扬的纱帘众人纷纷窥探车内两位贵人的模样。
“听说是清河公主和宛郡覃氏的嫡长公子出巡。”
“清河公主?就是咱们南雍第一美人那个先皇后所出的公主?不是说去了宛郡吗?”
“宛郡与伊陵接壤游山玩水的也就到了不过这个覃氏公子与清河公主什么关系?为何会伴驾一同出游?”
“说不准是要尚公主了覃氏长公子可是皇后的侄子亲上加亲!”
……
走过襄城最繁华的街道议论声越来越多。
骊珠有些坐立难安。
“公主无需介怀。”
覃珣仿佛猜到她在为什么而局促温声宽慰她:
“即便退了婚你我亦是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能帮上你的忙我很高兴就当是我替姑母和二叔向你赔罪了。”
这话覃珣说得发自内心。
前些日在裴家他虽是来救骊珠脱困
谁料昨日骊珠主动来找他问他能不能随她去一趟官署。
他侧首柔情脉脉地凝望着骊珠的眉眼。
当日形势所迫他不得已应下骊珠退婚的要求但覃珣内心深处却并没有放弃尚公主的念头。
骊珠年纪小只是刚好到了叛逆的年纪被外面的野花野草迷了眼也很正常。
难道她还真能与一个乡野山匪在一起?
时日还长等他们平安回了雒阳再过两年骊珠把这个山匪忘了她仍然会像从前那样眷恋依赖地唤他玉晖哥哥。
“小心。”
马车颠簸了一下覃珣握住骊珠腕骨将身子一斜的骊珠稳住。
“没事吧?”他担忧地问。
骊珠摇摇头手却被他握着迟迟没有松开。
顾秉安听到筷子被人用两指折断的声响。
他收回视线:
“山主既然动念要将她送回雒阳便该知道公主身边迟早会有驸马相伴不是覃珣也会是其他人又何必这么在意?”
裴照野重新抽了双筷子冷冷道:
“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顾秉安一时费解。
待裴照野吃完第四碗馄饨浩浩荡荡的公主仪仗也终于到了官署外。
收到消息的官员们匆忙出来相迎。
清河公主出现在这里他们其实并不意外然而覃珣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和和气气而来却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没记错的话这覃珣的二叔正是筹划刺杀公主的幕后主使吧?
难不成清河公主其实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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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内情?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进了内堂,长君抬着一个大箱子放在众目睽睽之下。
赵维真有些惊疑不定地扫过骊珠和箱子。
他问:“公主这是……?
跪坐上首的小公主容光照人,如珠玉般明晃晃的夺目,引来众官员们各色打量。
从前听闻先皇后宓姜乃南雍第一美人,却无缘得见。
今日见到这位清河公主,方知她母亲的美貌并非夸大之词。
只是身为一国公主,美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眼前的公主眉眼虽美,却尽是怯弱之态,毫无公主矜贵不可冒犯的风姿,即便是天潢贵胄,也难免心生轻慢之感。
她仿佛不知众人的审视,怯声开口:
“……前几日,覃家与我有一些误会,诸公应该也已知晓,覃戎覃大人以为我在伊陵遭难,恐引起大乱,命裴家兄弟二人秘密寻我,谁知这裴家兄弟生出歹心,欲谋财害命,幸而执金吾赶来救驾,这才没有酿成大祸,珣公子也亲自来解释,平息了这场误会。
众官员不敢置信。
这么拙劣的借口她也能信?
若无人指使,裴家兄弟谋财害命敢害到公主头上?
骊珠又道:“这裴家兄弟着实可恶,不仅谋害公主,还在府内藏匿了许多污蔑诸公的荒谬伪证,我特意带来,正是为了让诸公一观。
赵维真上前打开箱子,里头果然是一堆记载了不少机密事件的册子。
打眼一瞧,就有许多熟悉名字。
赵维真似是明白了什么,试探道:
“公主认为,这是伪证?
“自然,骊珠昂起一张温软好欺的面孔,“否则还能是什么呢?
众官员回过味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公主不是信了覃氏,而是不得不信覃氏。
今日这些册子也一样,就算三岁孩童都知道是真的,她也会说是假的。
无形之中,所有人紧绷的身躯都是一松。
这就对了嘛。
公主抬抬手,他们底下人也只要能喘口气,何至于鱼死网破呢?
唯有太守崔时雍,神色不变,仍定定瞧着骊珠。
赵维真眼珠一转:“既然裴家兄弟如此罪大恶极,我们这就去裴府,将这二人缉拿归案!
“晚了。骊珠幽幽道,“这二人畏罪潜逃,不知去向,不过我已派了执金吾去寻,或许再等些时日,就能寻到踪迹。
这话又说得所有人心头一凛。
真要是畏罪潜逃,不会是这个话风。
怕就怕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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