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庭中白梅暗香浮动。
悬着“覃字的灯笼映着阶上积雪,肩披狐裘的世族公子穿过廊庑,远远便听到了**破雪的凛凛声。
“二叔好兴致。
他的嗓音疏离冰冷。
“这是宛郡今岁的第一场雪,雁山却已经连着落了三四日,越过雁山,离神女阙不过百余里,不知雁山的百姓有没有吃过北地送来的鹿茸?
覃戎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破空声中,传来他的朗声大笑。
“你二叔母近日胃口不好,一车鹿茸而已,难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还吃不起?
覃珣语气极沉:
“雁山所在的平宁郡,饿死的百姓已达千人,存粮几近于无,今年冬天才刚刚开始。
“饿死这么多人,绛州的那些官员可有苦头吃了。
一个回身挑枪,积雪纷纷如细盐散开,覃戎笑道:
“你提醒得对,咱们也得早做防备,看好门户,别让那些蝗虫过境的流民波及宛郡。
“二叔!覃珣厉声,“常平仓本就是陛下为赈灾而设!
一杆**没入离覃珣一丈外的雪地。
覃珣看着他朝自己步步走来。
覃家人生得都极高大,连他父亲亦是身长八尺,他二叔更是天生的武将之才。
不知为何,覃珣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虞山红叶寨那位山主,也是南人中少见的高大精悍。
“玉晖,你明年也是要及冠的人了,你父亲让你来此历练,你真以为历练的就是那些族內的琐事吗?
覃戎拔出**,淡然道:
“三十万石粮,送出去,是理所应当,我覃家没有半分功劳;但压在手里,就是军粮,来日绛州若起战火,这些都是我覃家直上青云的资本。
覃戎上前,拍了拍侄儿的肩膀。
那双墨玉般的眼瞳一点点扩大。
“……父亲和二叔,是想以战养族。
似乎听出了他话中不悦,覃戎回头一瞥,笑道:
“前些日子朝中**清河公主那些人,你以为是谁领的头?
“难道不是姑母吗?覃珣面如冰霜。
“你姑母最多也就能煽动煽动那几个覃氏的门生,能掀起多大风浪?光是太傅出面,就能替公主压下去,真正挑事的,是丞相薛允。
覃戎提起身后水壶牛饮一口,又道:
“他们这是想借此机会,跟陛下掰手腕呢,清河公主只是个由头而已,所以你看,你若真想护着公主,就不能让睢南薛氏再压在咱们家头上。
覃珣抿唇不语,片刻后才说:
“……托二叔和姑母的福,我与公主的婚约已经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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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何必再提。
“做什么罢?等来日二叔立下大功,二叔替你去请旨,咱们覃氏的嫡长公子,就该配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
覃珣虽不赞同二叔的做法,然话已至此,他也只能再另寻办法。
待他走后,覃戎脸上的笑容尽褪,摇头道:
“性子还是太软,如此优柔寡断,仁善太过,今后怎么扛得起覃家的门楣?我看,还不如那个清河公主呢。
郭夫人从内室而出,替他披衣。
郭夫人微笑:“这回不是红叶寨的那位山主,在挟持公主行事了?
“夫人莫要再取笑我了,这次郡内诸官重回原职,抬了崔时雍的官声,得了民心,如此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朝中非议,一看便是宫里人的行事作风,不像是绿林中人的思路。
而且,从伊陵郡传回的消息,这次涌向伊陵郡的流民,都是清河公主在做主安置。
她究竟想做什么?
身为武将的敏锐,让覃戎立刻想到一种可能。
然而又觉得太大胆,简直是自寻死路。
郭夫人:“既如此,那便是公主在利用红叶寨?
话音刚落,覃戎便立刻摆手笑开:“不可能。
“为何?
“那个山主啊……
覃戎微微有些出神,他虽未与那小子谋过面,但自从得知内情后,明里暗里都派人调查了一番。
反逆乱常,骁勇无二,乱世可为枭雄,治世可为大将。
若说收归帐下,有这样一个人在帐下,哪个主将安敢放心入眠?
只怕夜夜都恨不得睁只眼睡觉吧。
可惜。
要不是他母亲出身实在敏感,他自己行事也太过离经叛道,他们覃家……
覃戎将这些想法甩出脑海。
他玩笑道:
“顶多是临时结盟而已,裴照野岂会对她言听计从?清河公主真要是能使唤裴照野,有这么好用的一把刀,我要是她,现在就派他来夺粮!
问题是,她能使唤得了裴照野吗?
即便能,她有这个胆子与山匪为伍,与覃氏撕破脸吗?
-
骊珠确实不敢。
然而她收到顾秉安偷偷传回的消息时,裴照野已经率两千名山匪,出动了寨中所有船只,分水陆两路,自燕水而出,驶入熏水。
不出一日,红叶寨的山匪便会进入宛郡地界。
“……公主!公主!
长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双腿发软的骊珠。
骊珠眼前一时发黑,一时空白,喃喃道:
“他是不是以为我真不会生气?这次我是真生气了,真的真的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一千多名武器精良,作战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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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丰富的山匪,再加上一千后勤。
即便骊珠没打过仗,也知道裴照野所率这些人的破坏力。
往小了说,他们可以从宛郡军士手中夺粮。
往大了说,就凭这三十万石粮,哪怕是夺下毫无防备的宛郡,都不难。
他大可以边围城,边凭这些粮草招兵买马。
绛州正值饥荒,只要裴照野放出风声,那些无路可走的流民必会纷纷响应。
——就如前世雁山异军突起的那只起义军一样。
只不过,现在似乎雁山军快变成虞山军了。
想到这里,骊珠眼眶含泪。
她辛辛苦苦努力这么久,怎么又绕回了原点?
玄英也接过那封信快速扫了一遍,简直叹为观止。
“……这个顾秉安,既不阻拦裴山主,也不想真当反贼,还说是为公主去夺粮,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鉴,这不就是想让公主替他们想办法善后?
简直是个两边都不得罪的滑头。
骊珠在席上坐稳,定了定神后,才慢慢回过味来。
原来这几日,他都在为此事奔波。
他是真的有反心了吗?
不对。
真有反心,当日他就不会将铜虎符还给她。
他是为她才兴师动众去宛郡夺粮?
也不对。
红叶寨的积蓄,寨中的一千精锐,这是赌上全寨命运的抉择,裴照野绝不会如此轻率莽撞,一定有什么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骊珠的心悠悠落地,眸色寂静。
在背后支援葭草渠水匪的人,是覃戎,所以裴照野必须这么做。
他不会再被动挨打,他不会再任由红叶寨遭到这种莫名的暗算袭击,即便不能让覃氏覆灭,他也要他们尝到痛楚,付出代价。
……可覃戎为什么要针对红叶寨?
而且一出手便要将他们全寨置于死地?
骊珠隐约觉得这背后有什么隐情,像是隔着一层雾,若隐若现。
“我必须替他们善后。
骊珠忽而起身,鬓间珠钗步摇晃动。
“不能让他们反贼叛军的身份坐实,一旦坐实,就真的没有半点回旋余地了……快替我准备车马船只,我要去宛郡!
长君从未见过公主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
愣了愣,与玄英对视一眼,玄英颔首,他这才咽下了劝阻之语,命人套车去了。
直到坐上前往渡口的马车,骊珠仍然神色恍惚。
怎么会这样呢?
她见过他胜仗归来,满城鲜花着锦,百姓夹道欢迎的模样。
也见过他为筹措军粮军饷,挑灯夜战的呕心沥血。
覃氏想要的权倾朝野,甚至改朝换代,对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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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裴照野而言都是唾手可得,但他却选择远赴边陲。
北地风霜严寒,他的旧伤日日都会发作。
他就这样忍耐着万千虫蚁啃噬骨头的隐痛,将最后一丝气息都耗在了北地。
她的夫君,明明是为南雍而战的大英雄。
他怎么会是反贼?
他怎么能被人当做反贼?
马车忽而停了下来。
骊珠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湿润。
“玄英,怎么了?”
马车外的玄英道:“公主,前面的路被流民堵住了,要牵着马慢慢过才行。”
骊珠掀帘望去。
天色黯淡,空气里混杂着干燥发霉的衰败气味。
岸边停靠着许多船,不断有满满当当、吃水极深的船停靠渡口,衣衫褴褛的流民们一个接一个下船。
“公主,时间匆忙,行李未曾备全,待会儿再另派一只船送来,公主先行出发即可……公主?”
长君见骊珠久久未动,回头不解地望了过来。
像是有一块石头压在骊珠的心口,她呼吸有些急促。
真的要阻止他吗?
即便她能用自己的钱去筹措粮食,但冬日粮价高,光靠她的钱,筹措来的粮食能赈济多少流民?
“……参见清河公主。”
车外忽而传来一道声音,是驿站的信使。
“正好公主在此,不知这封信是送往官署,还是直接交给公主?”
骊珠霍然抬头:“什么信?”
“雒阳清河公主府来的信。”
骊珠离开雒阳时,公主府还在修缮,如今大约是已经修好了。
玄英接过信拆开,递给骊珠:
“这信是掌管财帛的私府长许平卿寄来的。”
骊珠立刻接过扫了一遍。
若说方才只是心口沉重,看完这封信,骊珠抬头望着茫茫江面,心彻底沉入水底。
“……不够。”
她喃喃道:
“这些钱,远远不够。”
“怎么会?”长君忙上前凑近了看信,“公主用度都是从宫中所出,平日节俭,这些年两郡三十二县的食邑积攒下来——”
长君看到那个数字,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
他抬头道:
“这绝不可能,有人在瞒报,吞了公主应得的食邑。”
前世的骊珠几乎从未为钱发过愁,自然也就没有关心过自己的食邑,她只知道,以她的开销,用几辈子也是用不完的。
但此刻真到急用时,她才忽而明白父皇过去的愤怒从何而来。
食邑是在封邑内按照户数征收租税。
但现在,却有人在瞒报人口,避开租税,中饱私囊。
有人在偷她的钱!
骊珠深吸一口气,彻底在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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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坐稳。
“……宛郡去不了了。”
长君讶然:“为何?公主不去阻止裴山主了吗?”
那位裴山主既然做了这么周密的计划一定是势在必行。
公主要是不去阻止他恐怕真能把天捅出个窟窿!
“他必须夺粮否则不出半个月不仅伊陵要开始消耗留给本地百姓的存粮还会失信于绛州。”
江面上涌来的寒风吹动车上纱帘。
骊珠放眼望去水上还有几艘船正朝着伊陵缓缓驶来。
很快这些流民就会成为伊陵的负担。
骊珠静**在车内寒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恐惧与迷茫如江水涛涛伴随着周遭喧嚣一浪接一浪地朝她拍打而来。
“……伊陵到了伊陵终于到了……”
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上生出刹那光彩。
还有人在搀扶着泣不成声的女人。
女人哭喊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人挤到水里了他还在水里啊……”
声音盘旋在冬日寒风中。
少顷玄英听到车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微弱泣声。
玄英心头一酸想要掀帘安抚却在动手之前迫使自己停了下来。
“公主想哭多久玄英便在这里陪公主多久。”
她的嗓音如春风和煦。
江风却潮湿而刺骨无孔不入。
“玄英我好笨。”
“公主不笨公主是天下最聪明的公主。”
“……天下现在就我一个公主。”
她闷闷地、懊恼地道:
“我就是很笨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改变不了。”
明明重生一次应该占得先机。
然而时局却千变万化半点不由她做主。
玄英笑道:
“什么叫做得好?要做到怎样才算好?两个月前公主在皇后面前还只能唯唯诺诺不敢顶嘴半句
“一郡之内官员任免兵马调动都悉听公主的意愿这些得到妥善安置的流民也都是公主的功绩天下英杰又有几人能做到公主做的这些事?”
骊珠湿润的泪睫颤了颤又很快丧气。
“……可这些都不是我最想做的我最想做的就是不成。”
“成不成也要做了才知道”玄英循循善诱“但公主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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