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注射了麻醉,视线突然变得混乱、意识模糊,梁觉星感觉自己的四肢仿佛被封在凝固的水泥里,一瞬间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她终于回忆起那熟悉的感觉,她曾在昨晚的梦里经历过。
无限蔓延的血腥味,从四周、从自己身上发散,她分不清源头,没有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但仿佛已经腐烂。
失去方向感、视野倾斜、难以自控,感觉自己在摇摇晃晃中跌倒。
躺平在某个地方,像一个标本、被迫完全展开自己,视线里出现一些模糊的人影,被一道道目光注视的感觉愈加强烈,和血腥味混在一起,让人反胃。她下意识想要躲避,扭动脑袋,但那些视线无处不在,像一层网、从四面八方把她裹住。一种无力感突然涌上,她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
无数情绪同时从心底涌起,痛苦、压抑、恐惧、悲伤、被背叛、被侮辱。
梁觉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感觉,不仅难以承受、甚至不能理解,但它们就这样一下子被强硬地塞了进来,她在混乱中被迫感受,好像心脏内有什么突然炸开,各种激素混着她的血液奔流、一瞬间充斥她的整个身体。
她有些难受,但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一个很小的小孩,饿了,但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只会以为自己肚子有点难受。
难受……好难受……
她想把手伸进自己的胸膛里、抓住那颗心脏,攥住它、挤压它,让它泵出一些健康、新鲜的血液。
她感觉她身体里流淌的每一滴血都在制造痛苦。
一些听不清楚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看到一些非人的影子从天幕坠落、覆盖上来、充斥视野,她听到有人在尖叫、哭泣,然后意识到发出这些声音的是她自己。
她的脑子里被塞进了很多东西,非常多,杂乱、快速,像身处黑潮之中,海水强劲奔涌,从她身上冲刷过去,很难从其中捕捉到什么。但……须臾之间,她产生了一个念头:她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她会这样大哭吗?会这样无助地哭泣吗?
人的思维很快,一个念头产生得很快、消失得很快,但她在脑海中无数翻涌而上的东西里死死抓住它。
紧接着,她在一片模糊中意识到,这不是现实,而是梦境般的幻觉。只是感觉太真实,真实到好像自己正亲身经历。
意识到这点就像退潮的一瞬,所有模糊痛苦的东西瞬时退去,她大口吸入一口气,一下子清醒过来,空气畅通无阻地进入她的身体,她再次感知到自己。
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容易,梁觉星没有意识到,因为普通人对负面情绪熟悉,很容易沉浸在里面,就像落入海中、身体很沉,会丧失游动挣脱的意志。
但负面情绪离她很远,她是一个会打碎那些想让她产生负面情绪的家伙的头盖骨的人。
睁开眼睛,梁觉星发现自己确实倒在地上,陆困溪正跪在她旁边,将她的上半身抱在怀里。
见她醒了,陆困溪猛地松了一口气。
在他的视角里,梁觉星只是非常正常地走进这个屋子里,观察房间里的一切,但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在看向屋顶的时候,她忽然怔在那里,两秒钟后,她后退了一步,像要试图站稳,但没有起到效果,随即后仰跌倒。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没有看到有任何东西袭击或者碰到了梁觉星,但他在那一瞬间动作很快、下意识冲了过去,在梁觉星摔到地上时、先一步跪到地上接住了她。
他抱着她,看她紧闭着眼睛,眉头深深皱起,他想,完了,梁觉星在遭罪。他俯下身去,两手捧着她的脸,低声呼唤她的名字,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但不敢停下。害怕和心疼的情绪混在一起,他迫切地想替梁觉星承受些什么,但他没有办法,陆困溪被一阵无措感袭击。
他抱着梁觉星,感觉自己怀里很重,但自己很轻。
心理问题的后遗症仍然在干扰着他,他知道自己应该理智地去想解决办法,但他做不到,他迫切地需要看到梁觉星醒过来,他的脑海完全被这个念头占据以至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抱着梁觉星的手在颤抖,到第五秒钟,他甚至开始祈求。
梁觉星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陆困溪的眼睛,随后视野恢复,看清他脸上露出的那种……仿佛很卑微的神情。她有一下子甚至没有认出是他。
半晌,她从陆困溪紧抱着自己的怀里艰难抽出胳膊,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陆困溪的侧脸:“别发疯。”,她说。
她不喜欢陆困溪脸上露出这种表情,一点也不好看,跟他完全不适配。
她宁可他高高在上一点,虽然偶尔惹人讨厌,但其余时候很好,仿佛天生就应该如此,像朵养得娇贵的小花,她喜欢看那种东西,栽种在她的家里可以,放置在限流观赏的园中也行。
这时,钟声从远处传来。
梁觉星无声叹了口气,她站起来,有点厌烦,有些生气。她本来对主人还抱有一点希望,觉得在这个房子里能发现一些逃出去的线索或者生机,结果这个王八蛋给她的是什么东西?就这么一个破房间还值当他甩开他们抢着锁门?
她现在知道这个房间确实有问题,也能隐约感受到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现在,即便不再受到幻觉的困扰,她依然能感觉到那股阴寒邪恶的气息,就像一个长久用来杀人的刑具,空置三十年后也能闻到上面那股阴森的血腥气。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屋子能保护他?
电光火石之间,梁觉星忽然捕捉住了他的想法。她看着他,恍然大悟。
这栋房子已经开始抖动,那团古怪的血肉、无论是恶灵还是什么,重新活过来扭动着想把一切吞噬殆尽。
但梁觉星没有一点畏惧,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无所谓了。她不需要再看,那些画出来或者雕刻出来的图案或者咒语,随便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
重开一局吧,她已经排除掉了一个错误答案。
她在晃动中站稳,在逐渐弥漫开的腥臭气里,带着一点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主人,像看着一只以为自己可以登上人类王座的可悲的臭虫。
“你以为这里能保护你吗?”
因为实在太荒唐了,所以她甚至笑出声来,“呵,你以为你的……神,能保护你吗?”
主人愤懑地盯着她:“你懂什么!”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整个房子都在坍塌融化,四面八方蠕动着的肉逐渐逼近,连脚下的地面都变软,像一摊沼泽,要把他吞没。
他仓皇地左右扭头,但找不到一个可以用来阻挡的东西,“不!不……”他喘着粗气妄图挣扎。
突然间,像在绝境中被逼到崩溃,忽然转过身去,砸碎窗户,毅然决然地从窗口跳了下去。
在坠落中,他最后看到的,是窗户那头垂眼看着他的一个身影。
“是……”他睁大了双眼。
“嘭!”
落地很快,声音沉闷。
梁觉星耸了耸鼻子:“意料之中。”
但她想到什么,还是走到窗边,向下看了看,就见一个打着伞的细长人影,正匀速而平静地走到那团黑影旁边,外面的雨太大,帘幕重重,她看不清地上的那团黑影是否还在动弹,但显然,伞人十分尽责。
没时间再观察,因为脚下突然一歪,但没有倒,陆困溪一直站在她身侧,虽然也站得不稳,但是扶住了她。
梁觉星转头看他,不知是因为光影问题还是什么,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她没有细想原因,以为他在害怕——因为任何一个普通人经历了这些、放在这个环境下都应该害怕。
于是,在逐渐笼上的黑暗中,她靠近他,近到两个人的额头几乎贴上,然后,像一个吻一样,她贴着他低声说:
“陆困溪,别害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的话就像某种神喻,她说“我不会”,而非“我不想”,仿佛她确定自己说出的承诺一定能够做到。
陆困溪很轻地笑了一声,说好。
他其实没有听她说什么,他只想跟她说“好”。
*
再睁开眼,梁觉星和陆困溪同时叹了口气,说实话,这样的经历实在不算美好,他们两个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勉强坚持下来、没有崩溃,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但精神上实在有些疲惫。
而且,活下去的机会究竟在哪里?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过了一会儿,缓过来,十分默契地同时开口:
“我打算”
“我觉得”
又同时停下,陆困溪看向梁觉星,示意她先说。
梁觉星没有推辞的念头,理所应当觉得应该由自己做决定:“我打算这次让Alex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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