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顾家早早便有提前得了消息前来吊唁的人，只是大多都是永宁侯的旧僚，真正看在顾霁面子上来的人。不能说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顾霁为人处事向来极为孤傲，对于这种情形，姜扶楹并不意外，此刻顾府门前人来人往，她一身素朴衣服，戴着低调的银色面具盖住大半面容，跟在谢砚身后，也不知道这算是低调还是一种别样的高调。
她埋着头跟在谢砚身后步上顾府台阶，姜家与顾府向来没有交集，此时此刻她身为姜家人，更没有理由为顾霁吊唁，只能扮作谢砚的侍女，跟着他来顾府。
永宁侯早年丧妻，再无续弦，顾府内务皆由永宁侯一位出阁后和离回家的庶妹打理，两人走到顾府门口，正逢她送人出府，这位姑夫人看见来人，眼尾一挑，不客气地错步挡在二人面前，语调虽持着恭敬，但大多意味不满，讽道：“谢大人莅临，真是稀事。”
凭借永宁侯府的威势，大理寺便是连验尸都要先行征求侯府的同意才敢请仵作，可事发至今，不说验尸没人来报，就连尸体也被一再扣押，若不是这位权势滔天的指挥使大人的示意，就凭大理寺的几个废物，也敢这么做？
话不放在明面上，但大家彼此心里都清楚，永宁侯虽极少露面，但与他这位庶妹关系极好，只看她的态度，便能察觉出永宁侯对谢砚的态度，他与沂王一向交好，谢砚上奏揭发沂王私造兵器之罪，导致他一回京就被囚禁，还在他被囚禁的时候拔除了他京中大半势力，两方早就势同水火。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谢砚还把顾霁的案子揽去了殿前司，顾家亲自登门找上早已避隐的谢太尉施压，才堪让谢砚松口，不过第二日谢砚竟也来了。
顾越知道他来不仅仅是吊唁这么简单，本就不顺的气更是堵得心口难受，才会不管不顾地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下谢砚。
谢砚微一颔首，声音不冷不淡：“顾夫人很少见我，应该算是喜事。”
“你……！”
谢砚阔步绕开顾越，旁人不敢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进了顾府。
顾府之内，入目一片白茫茫，像与府外另隔出一片天地的死寂，白幡招摇，府内几乎只能听见沉闷的脚步声。
姜扶楹沉静却锐利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一一在来往之人面上扫过，或许是真的有些许触动，又或许只是情态使然，无论真心或假意，面上的悲痛是存在的。
谢砚倏然停下脚步，姜扶楹避之不及，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谢大人？”说话之人身形不稳，连带声音都抖得含糊不清，不同的是这话里的讥讽一下就能听出来人是谁。
姜扶楹皱了皱鼻子，饶是离得这么远，顾乘身上铺天盖地的酒气也极为难闻。
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谢砚将姜扶楹挡得严严实实，他没说话，意思让顾乘先走。
顾乘的脚步在地上打了个转，晃晃悠悠地像是想吐，忽然他跌了几步，几乎要撞上谢砚，却倏然抓住一旁的白幡，“哗”一声，吐了个干净。
谢砚早察觉他的动作，一把握住姜扶楹的手腕带她侧身，依旧将人牢牢护在身后。
吐完了，酒气散了不少，他一手抓着白幡，眼神却似有似无地往谢砚身后瞟，说话时意有所指：“谢大人身边何时竟然会有女子？”
他嗤笑一声：“护得这么紧？莫不是去了幽州一趟，便也学会了和沂王一样金屋藏娇？”
“顾世子丧期未过便声色犬马，别苑养的数百姬妾可安顿好了？”
寥寥几句，顾乘就变了脸色，但他很快就收拾好表情，倏然低下头冷笑一声，而后再一抬眼，手中白幡被骤然扯落。
顾乘却好像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摔开手，留下句“什么人？也配我给他服丧”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白幡被零落地甩在地上，有路过之人不愿触谢砚的霉头，僵硬地顿了一下，直到两人走远，这才将白幡捡起来。
顾乘与顾霁不和，是世人皆知的事，但谁也没想到，两人的关系竟差到丧仪当日，顾乘不仅不穿丧服，甚至还一身酒气地搂着两个平康坊的美娇娘回别苑喝酒。
顾霁死的蹊跷，这汤药又是只有府内亲近之人才能接触到的东西，顾乘的嫌疑无疑最大，但不知为何，姜扶楹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迈入灵堂，长案之上，香炉焚香香气充盈，长明灯置于一侧。
侍女向谢砚递上三根香，谢砚没接，侍女愣在原地半晌不敢动，正巧顾越赶来，看到这一幕，还没张口，就见谢砚微微侧身，语气冷淡：“给她。”
若说府门前，顾越忍下了这口气，此时此刻是决计不能再忍了！让一个丫鬟来上香？这是什么意思？
谢砚察觉身后动静，转身往前走了俩步，他眼底寒意汹涌，神色平静却莫名令人胆寒，顾越脚步登时停在原地，不免想起京中一些传闻。
传闻谢砚接管殿前司的第二日，便自下而上抓了一批贪污的京中官员，诏狱哭嚎声响彻三天三夜，先是抓了一个人，一套刑罚下来皮肉尽绽，却还吊着一口气，逼问出第二个人，再然后便是第三个，就这样抓下去，直到最后一个，有人提前通风报了信，一家人齐齐吊死在家中，诏狱才安静下来，不过那个提前报信的也被谢砚揪了出来，死状比其他人，有过之无不及。
如此一个殿前阎罗，撕破了脸，对她，对顾家都不是什么好事，更别提如今圣上痴迷道术，极少过问政事，太子年幼监国，难以决断之事大都是通过谢砚递到内宫，再由他递出来，这么一来一回，其中门道难知，更别提谢砚还是太子的亲舅舅！
顾越硬生生停住脚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谢砚带来的那个丫鬟上了香。
姜扶楹将香插入香炉，袅袅细烟飘渺，顾霁的棺椁就在眼前，她心中五味杂陈，堂外钟声骤响，清远空灵，她缓过神，强压下心中悸动，退到了谢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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