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这必然是眼球的手笔,要么她早就想这么做来制造混乱,要么就是下午那场目的明确的悼念会将她激怒,而这是存心报复的结果。
小行星带里乱石横行,有极高的撞击风险,还有复杂的磁场风暴网络,若是战舰在此迷失,不幸被捕捉,一个不小心,全舰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试着调整几个数据,发现这会改变战舰的航向也已来不及。
警报系统被刻意关闭,战舰就在大家眼皮子下直入危险之境,探测器标明数以万计的碎石就滚动在周围,即使战舰拥有防御壳,也无法承受高频率的撞击,而此刻防御系统竟是惊人的处于关闭状态。
也就是说,战舰仿佛漂浮在无依无靠的海面上,如一碰即碎的鸡蛋,而下方则暗藏着无数锋利僵硬的礁石。一旦撞到,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我和玉独一起面对过许多危险的战局,我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局面。
想要最大止损,需要先打开防御,然后将战舰控制权托管给专门的自动避让系统,并且即刻减速原地后退,但这几个行动都需要通过身份验证才能操作。
舰长已死,尸体无法使用,而我保存的副官数据也没派上用场——人员离世后,他的控制权第一时间就被解除,以免被人钻空子。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这个消息告知玉独,让她来应对。
当然,在那之前,我没忘记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摸索着舰长的眉骨,沿着眉毛连成的线条掀开头壳。
丝丝缕缕的热气中,里面的淡粉色内容物还算是完整,突兀的黑色斑纹遍布大脑表面,代表着毒液的侵蚀。
属于人类的神经网络已死,在细胞垂死挣扎的不甘心氧化中,唯一还算是活跃的那部分,正是我要拿回来的部分。
将那块灰色大脑取出,我以视线描摹脑部表面薄膜上的黑色,有些好奇眼球所使用的毒物是什么材料和味道。
数不清的时光之前,我出生在地表覆盖着毒雾的星球,以那里的水和花为食,后面更是在废海中淬炼了三年,基本上所有毒对我而言都是口味不同的调味料,除了带来点新鲜的味道和一点精神幻觉之外没有作用。
我将那块大脑吞入口中。
酸涩感淋在舌尖,激的口腔里那块软肉变得窄瘦,不适应的蜷缩。
还未归位的脑与已回来的脑部都感受到一股刺痛,我周身涌起一种奇妙的战栗感。
大脑口感绵软,吃自己的与别人的无甚差别,甚至更有一股亲切。我闭眸感受到那股温热顺着喉管滑下去,还没入腹就融于我食道的黏膜。
紧接着,刺痛更为显著,我指尖抽搐,忍耐着比味觉更为辛辣的回忆片段闪入脑海,像是从苍白的土壤中突然蔓生出一棵参天巨榕,遮天蔽日,无从躲避。
把舰长脑壳归于原位,伪装成毒物造成的身体崩裂效果,随即,我转身离开驾驶室,脚步有些不稳。
毒物带来的神经性幻觉与记忆找回让我视野变化,走廊里灯带相互扭缠,尖叫,不断扩张,变换,犹如万花筒里爆发出色彩的漩涡。
我不得不扶住墙壁,在过去和眼下的跳转间隙寻找去玉独房间的道路。
这一块新鲜的记忆拼图,是关于玉独将我带回家的场景。
星历2117年,战争打响没多久,玉独被安排的第一个重要讨伐任务失败。
她没接收到情报,遭遇了埋伏,且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手下的士兵几乎被全歼,本人也身受重伤,在流亡之际被我的星球引力捕获,原地降落。
彼时还年轻气盛的玉独初次尝到彻底失败的滋味,遭受沉重打击,几乎一蹶不振。
在明知道星球被毒雾覆盖的前提下,她依然不戴防护面具下了飞船,漫步在齐膝深的水中,粉色的纤细花枝拨弄着她染血的军靴。
然后,我看到了她,那场永不可磨灭的初遇。
可也是在后来,我才知道,这一难忘时刻我眼中光芒万丈,威风凛凛的她,其实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颓丧失败,差点就此陨灭。
而这都是那时的我所不能理解的。
我只是遵循着本能向她游动,在她视野范围内挥手,跳跃出水,再一头扎下,还扒住她的靴子,把自己变成一块八爪吸盘状的冰箱贴,怎么都不撒爪。
玉独对我的存在感到微微震惊,她没想到会在不期然的人生终点与生命禁地碰见了我,停下了走向必死无疑的步伐。
在我把她的军靴啃出凹陷前,她把我拿了起来,让我趴在她的指尖。
她的眼睛像湖,我被孕育在占据星球表面的广阔大海中,可那抹窄小的,狭长的湖,还是以灰黑的深邃轻易就吸引了我。
我在她眼眸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的样子——透明的小小身体,圆圆胖胖的脑袋,两粒黑豆般的眼睛,玩具一样憨态可掬。
我第一次看清自己,从此在她的眼眸中新生。
她在观察我时,我也在观察她。
她与我有一万点不同,她的红色长发,军装,长睫毛,英挺的鼻梁,手指的温度,呼吸时吞吐的热气....
而我是什么,我是一个还没在共和国生物百科图鉴里登记过的未知物种,一个首次被发现的新生命。
没人了解我,我也不了解她,我们对彼此的认知都从蒙昧开始。
一种激动之情笼罩着我,我不断向她挥舞触.手,在她指尖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她看了我许久,湖水般的眸子泛起涟漪。她喃喃说着:“原来这样的地狱里也会有生命...”
千万年孤寂的星球上,除了风声,水声,花枝摇动的声响,我第一次听到别的声音。
“很高兴认识你。”玉独笑着说。
我的八条触手扒着她的指尖,于是,她摇了摇指尖,当做与我的握手。
也许我的出现,给与玉独某种上苍的暗示,她将我视为希望,重振精神,在饱受毒雾折磨濒临死亡前,回到了飞船里,掏出解毒剂给自己注射,还动手对飞船进行了检修,最终带我去往了主星。
战争带来的伤痛让她不得不暂时远离战场,休假在家疗养,而吸收的少量毒雾又再次拉长了调养时间,她迎来了至少三个月的长假。
她得了闲功夫,买了一堆东西囤着,除了往返医院之外整日都待在宿舍里,不是研究兵书和战场模型就是和家里的宠物玩耍。
那会宠物的数量还没有以后那么多,宿舍空间毕竟有限,无法安置巨型的生态缸,所以除我之外,只有一猫一狗一鸟一守宫一仓鼠等等,每次开家门都要小心翼翼,免得哪只不确定性的动物跑出去。
玉独是个合格的养宠人,每只宠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于是,我也得以被安置在一个精巧的圆形鱼缸中,缸底铺着一层鹅卵石,夹杂着一些海草,特异调配的海水比例正好适合,与我的母星格外相似。
虽然我更喜欢她的手掌,但也要承认这的确是个较为安逸的环境。
喂食工作很麻烦,需要准备各种食材且处理方式各不相同,这些本应交给家居机器人来做,但玉独意外是个传统的人,不太喜欢过于智能化的环境,家中不少地方保持着原始的状态,连网络都没有连接,在这个时代算是异类。
受伤之前,她预定了每天的上门喂养服务,回来后便取消了,全部自己来,每天花费在预备和喂食的时间至少两个小时以上。
她不怎么和别的人类通电话,最喜欢对宠物说很多零零碎碎的事,起初的我不太能听懂,但可以根据她的表情和氛围猜测出那些事是值得高兴还是悲伤的。
印象中,大部分时玉独都笑着,可神情却落寞。
对于这份矛盾的好奇,促使我想要学习人类的语言,解读她表情背后的故事。
只是,我的特殊出生没给我换来不同的待遇,她将我当做普通的宠物来饲养,从未想过我也有和她交流的智性,也就没有学习的机会。
直到那一天。
或许是出于养恩即是母恩的心态,玉独总是致力于让那些宠物叫她妈妈。
她使用专业的训练方法,手里握着食物,对宠物下达对应的指令,只要做到就可以得到奖励。
只是坐下或转圈之类的日常命令还好,大多数宠物都可以做到,但语言系统岂是能轻易进化出来的,玉独很快认清“孺子不可教也”,转而把希望放在了鸟类身上,可惜身负重任的小鸟也未能如愿。
那天晚上,玉独点起台灯,坐在桌边,正查看战场的星图。
我爬出鱼缸,八条细爪来回拨动,像一团贴地的蒲公英,飘上了她的桌子。
“你要陪我吗?”玉独捏起我,把我放在深黑的星图上:“想去哪里?”
我抱紧她的指尖,腕足描摹着什么。玉独觉得痒,笑个不停,把手指当成战舰,带着我从星图的太阳走到月亮。
“我们的星系里有很多生命,像你一样未被探知和记录,还有各种各样神奇的星球,无数待开发的资源,可我们却被迫卷入战争中,消耗燃料和生命,刚打完内战就要和虫族打,还要警惕虎视眈眈的帝国....”
玉独依然自顾自讲话,拇指揉了揉我手感良好的圆润脑袋:“不过和平总会来的,我对共和国的军队很信任,我的失败仅仅是我个人的失败,并不会挫磨军队的意志。”
“等我恢复,我会重返战场,这一次我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突然,她想起什么,顿了顿,忍住了话语的颤抖,叹息着笑道:“玉独,你又这样,总是要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才能重新变得聪明谨慎吗?”
我感受到她身体陡然的紧绷,用口器啄了啄她的指甲,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玉独则点起一支烟,在迷乱的花香和雾气中,她强迫自己从某段回忆中挣出,出神道:“未来迎来和平的那一天,我们能让所有人都能吃上畜牧星系的优质肉类吗?你觉得会不会实现?嗯?”
她抬起头,目光从印刷的星图投向窗外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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