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小心!”
一头棕熊竖着钢铁般的颈毛从椴树林子里扑来,砰砰地炸起团团雪雾,马匹突然慌了神,扬蹄嘶鸣。
沈淙在车厢内被甩得晕头转向,抓着扶手,堪堪坐稳,就听巨熊发出一声怒吼,扬起前爪就朝沈淙所在的马车拍去。
“见鬼!大冬天里怎么有这个鬼玩意儿!”独眼车夫眼见不对就打一旁溜走,马儿受惊脱缰,沈淙刚钻出马车,就见棕熊横扑过来。
沈淙来不及躲避,被熊爪勾住了披风,轰的一声他从马车上摔下,直挺挺地打在路旁积雪中。
“沈大人!”
“哎哟,清老爷!”
众人慌了神,就见沈淙快速脱下披风,玩了一招金蝉脱壳,从棕熊爪下爬了出来。他迅速站定,掏出腰间匕首,剧烈喘气,发丝凌乱,白皙面庞因恐惧和紧张红了一片。
“快走!清老爷!快走!”
“动不得,动不得!你一动它就扑你!”
两个俄国车夫用俄语叽里哇啦地乱喊,急得胡子直颤。沈淙却在这头怪物的注视下浑身发麻。他攥紧匕首,死命盯着眼前这个拼命撕扯他披风的棕熊。
棕熊发了狂,三下两下就撕碎了沈淙的披风,扒拉起倒下的马车,在里面胡乱搅动一通,吃掉了所有的肉脯和干粮。
一双猩红的眼扫视一圈,举起铁锅大的熊掌舔了两下,似乎意犹未尽,棕熊又盯上了小心后退的沈淙。
沈淙内心一惊,紧咬牙关,面不改色,死死地抓住匕首。
众人躲在后方马车之后,紧张得直打哆嗦。这要是在距离圣彼得堡只有一百多俄里的丘多沃乡间小道上把大清帝国使臣的小命玩完,别说女皇大发雷霆,俄清之间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又得蒙上一层阴霾。
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有几名哥萨克已经抽出了腰间长刀,预备千钧一发之际给那头怪物来上一下。
只是棕熊离沈淙只有几步远,饶是骁勇善战的哥萨克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见棕熊步步逼近,沈淙谨慎后退,靴子踩在雪中,发出让人汗毛倒竖的嘎吱声响。
一路艰难,关关难过关关过,难不成今日这一劫是避无可避,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棕熊哈喇子直流,哈着热气,耷拉着眼皮。巨大的熊掌每一次挪移都在雪地上扑腾起雪团。沈淙额前碎发飘动,凤眼凛冽异常,手中匕首在战栗中抖出银白碎光。
呼地爆发出一声怒吼,棕熊扬起两只前爪,若一座小山般朝沈淙扑去。
沈淙手中匕首全力刺出,在被压倒之前划伤棕熊前爪。只是这巨兽皮糙肉厚,沈淙那一下对它而言如同挠痒,只会让它更加愤怒!
这时,眼见沈淙生死一线,几名哥萨克举着大刀就从两边奔来,只是还未接近沈淙几步,就听林间传来一阵狂浪笑声。
啪!一记皮鞭打在棕熊身上,顿时这巨兽背后皮开肉绽!
棕熊发出凄厉嗥叫,啪啪又是几鞭!
“哈哈哈哈哈!一群废物,干什么吃的,回家找你老娘吧!”
一边用生猛的俄语嘲讽,一边抽出长刀和棕熊厮杀,这来人一头金色卷发,夹杂雪晶长到披肩,下颌胡子拉碴,完全看不清面容,只是身穿一套破破烂烂的近卫军上尉团服,在马上傲然地杀意四射,顿时叫那几个哥萨克都看傻了眼。
“去你的!”一名哥萨克狠狠啐了一口,在雪地上吐出一口浓痰。
“惹近卫军干嘛,找死啦?”
“这套军服肯定是在哪里偷的!”
“闭嘴!奥列格!”
只是说归说,这些俄国护卫看到那人身后还跟着一群士官,一个二个都是筋肉虬结,红光满面,大笑之间酒气熏天,一双双蓝眼睛既高傲又无畏。
这些都是贵族,不是他们这样的小保镖能惹得起的。
为首的那名上尉几鞭子将棕熊打得嗷嗷叫,棕熊当即放过沈淙冲向了他,他丝毫不惧,趁着酒劲儿在马上大刀直挥,一边狂笑一边咒骂,棕熊被他砍得发出凄厉嚎叫,最终倒地不起。
他甚至没用枪,三下两下就将这头巨兽干掉。
鲜血将道路染红,棕熊的尸体还滋滋冒着热气。那人高马大的上尉并不下马,而是拉了缰绳,醉意朦胧地环视了周围人一圈,收了刀,嘟囔了一句“窝囊废”就转身策马而去。
他的那些手下纷纷扬起马鞭,怪叫着“乌拉”随他离开。
几名清朝侍从连忙去扶趁机爬到一边的沈淙,望着那些远去的背影,不禁内心啧啧,这俄国佬一个二个真跟野人一样。
沈淙肩背受伤,脸深深埋在雪中,被人扶起来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当那巨兽狰狞着獠牙朝他扑来时,他以为自己会就此结束。
“长沂,还好吗?”一名官员跑过来为沈淙拍着身上碎雪,忧心地上看下看。
只见沈淙脸上满是污雪,目光茫然,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显然被吓得不轻。锁骨处的官服也被撕破,蓝色被鲜血浸染后变得漆黑。
“长沂,长沂!”这名年轻官员不住呼唤着失神的沈淙。他叫乌兰,是个满人,八旗子弟出身,是和沈淙这回一起出使俄国的礼部官员之一。
可沈淙丝毫不为所动,怔怔愣愣的,手里还紧紧抓着匕首,整个人都在发抖。
“长沂,哎哟,长沂哟……”一名老者被人从后方马车中扶了下来,担忧地快步走向沈淙,“长沂哟……”
“王大人。”沈淙打了个冷噤,回过神来连忙迎上去握住老者的手,露出笑容,宽慰道:“不碍事,不碍事……”
“你要出了事,咱这一趟白跑了不说,叫老夫怎么跟陛下交代。”
这官员姓王名纯,是乾隆皇帝身边最受宠的宫廷画师,此次出访俄国,因乾隆皇帝要看俄国自然风光,他便特意与使臣团同行。
方才险情发生时刻,他在车内眼见着沈淙被扑倒一次又一次,急得差点吐血。他本身年事已高,又身体不好,一路颠簸,好不容易临近圣彼得堡,却不想被一头熊拦了去路。
沈淙见王纯担忧得紧,连忙说:“这点小伤,不足挂齿,前方就是一处驿站,咱们到了那里就好。王大人,让您担心了。”
“何必说这种话,老夫这一路,哎,这一路……”
沈淙朝乌兰点了点头,乌兰命人扶回王纯后,沈淙才来得及松一口气。
他捂住受伤的肩膀,火辣辣的疼痛袭来,他蹙起双眉,低沉地呻吟几声。
他知道俄国人不靠谱,但千钧一发之际车夫总是临阵脱逃将他置于险境,这一路上不是栽了泥坑就是撞了树墩,这些他都可以忍受,可今日,车夫的不负责险些叫他丢了性命。
丢了性命是小,完成不了使命是大。如今他可是使臣,肩上担负的可不是自己一人。
“罢了,罢了,不远了。”深吸一口气,沈淙看向圣彼得堡方向。
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使团一行人正式出发,从北京到万全都司,再到库伦,再到恰克图,又继续北行,来到伊尔库茨克,在那里简单休整,便沿着西伯利亚主干道继续西行,来到托博尔斯克。
在这里沈淙第一次和俄国官员会晤,也是从这里开始使用俄方提供的马车以及安保人员。
从托博尔斯克到莫斯科是一段漫长的距离,说不清吃了多少苦,还有两名官员因天气缘故染上寒疾病,一名丢了性命,一名不得不留在原处治疗。只有沈淙,咬着牙,带着使团队伍继续前行。
本来乌兰为使团的主事,可沈淙却在这次跋涉中表现出极强的韧性,竟不知不觉成为了使团的主心骨。尤其是他苦学俄语,是整个使团中唯一能用俄语交流的官员,是以乌兰都不知不觉地依靠于他,到最后竟将这使团的担子也移交于他。
在莫斯科沈淙一行人终于得到了休憩,原本身子骨堪忧的王纯也养好了几分。后为了不耽搁时间,沈淙便带着使团继续向圣彼得堡出发,如今,近一年时间快过去,终于快到目的地了。
下午时刻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圣彼得堡在远处若隐若现,冰冷的空气叫那一群醉酒的近卫军醒了过来。
“嘿,郭立亚,是你把那头熊从窝里赶出来的?!”一名士官对另一名喊道。
“我可没那么无聊!是科斯佳,他醉了就胡搞!”尼古拉醒了酒,没好气地辩白。
“呸!我看你也有份!”
“他妈的,差点害死人!”
“那些人是谁?”
“没看清,奇奇怪怪的……他妈的,真冷。”
“到了皇村就好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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