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天(注:二十二年前是相对于“第六章初冬”的时间),他一出世便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任谁也无可奈何的事情,但他却因此背上弑母的罪名,被自己的父亲深深憎恶。
事实上,那个资质平平、野心却很大的父亲,一直以来除了自己的声望之外什么也不关心,妻子临盆之际他还远在他乡忙于结交名士。
然而,当他得知妻子故去的消息匆忙赶回家中时,竟一度悲愤到差点儿杀了自己未满月的孩子。若不是邹家长孙挡在父亲的刀下,邹冰恕早在梅花未开之时就已经死了。
邹家家主喝止了失心发狂的儿子,却发现自己也无法打从心底怜爱这个带走了贤良孝顺的儿媳的孙子。
在温柔善良的妻子去世之后,邹衎的性情变得越来越古怪暴戾(注:衎,音kàn)。他把对世道的不满,对父亲的积怨,对家势衰落的担忧,对强者的妒忌,对弱者的鄙夷,全都发泄到年幼的儿子身上。
而他的父亲,邹家家主邹儆仍旧一心尚武(注:儆,音jǐn),每天只带着天分极高的长孙练武,对其他事情都不太关心。
邹府上上下下的家从,无论是爱戴夫人的,还是畏惧主人的,都对邹家小少爷敬而远之。在邹府几乎所有人心里,邹家的少主人只有一位,就是比他的父亲邹衎更得家主欢心的长孙邹冰忍。
邹家的家臣和侍从们不论是管邹儆叫老爷,还是管邹衎叫大人,都没有管年纪尚轻的邹冰忍叫邹少主来得心甘情愿。
邹家的长孙不仅继承了祖父的武艺和学识,更继承了母亲的和善,连邹衎都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令人骄傲的儿子而感到非常自满。
至于邹冰恕,邹衎就像从来没当他是自己亲生的一样,不是不管不问,就是随意喝叱。然而,纵使邹衎从未给过邹冰恕好脸色看,却也从来不曾动手打过他。
那年冬天,当邹衎突然情绪失控,拔剑要杀死襁褓中的婴儿时,不满八岁的邹冰忍毅然挡在父亲的剑下,脸上的神情如山石般坚定,没有犹豫,没有慌乱,没有恐惧,甚至在一瞬间震慑住了如同困兽般凶狠的邹衎。
邹儆在制止儿子的同时,也打从心里佩服孙子的果敢。
当邹衎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就听年幼的邹冰忍道:“您知道母亲为什么要给弟弟取名叫‘恕’吗?”
邹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邹儆轻叹:“你母亲心地善良,到最后也希望我们能宽恕并善待她的儿子吧。”
邹冰忍转过身,用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弟弟,“母亲说,‘希望他能原谅我,无法陪在他身边。’”
然后,邹冰忍将目光移向愣在一旁的邹衎,“倘若父亲真的舍不得母亲,就不该伤害母亲最舍不得的人。就算您有权杀掉自己的儿子,忍也不会让您杀了我的弟弟。”
在这之后,邹衎便被父亲强拉到妻子的灵位前,被迫发誓永远不伤害自己的儿子。
邹衎在父亲威慑的掩盖下,立下了绝不对邹冰恕下手的誓言,同时也给自己准备了最具说服力的借口。从此,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夸大自己的悲怨而不必担心真的要用行动去证明自己对妻子的依恋。
邹衎知道,只要他不对邹冰恕怎样,邹冰忍就永远是他的好儿子,只要有这个能得到邹家所有一切的儿子在,实现自己愿望的一天就指日可待。
之后的几年,在父亲的厌恨、祖父的冷落和众人的漠视中,邹家小少爷在邹府大院的角落里笑着生活着,只因为他得到了所有人都关注着的那个人所有的关心和爱护。只要邹冰忍是他的哥哥,只要这个唯一的哥哥对他好,就够了。
那个聪明持重、不苟言笑的人,总是对他温柔地微笑;那双刀剑弓弩、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手,总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把掌心的温暖传到他的心里。
因为有哥哥坚定的守护,邹冰恕除了忍受父亲仇视的目光和恶毒的语言之外,很少遭受其他不公的对待,就算一直被周围的人刻意忽视,他也还是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邹冰恕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产生了一种让他非常不安的恐惧——因为他渐渐明白了“害死母亲”意味着什么。
他从别人的谈话和态度中了解到“母亲”是一位怎样的好人,也从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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