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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人甚至不会放过从前的自己

小说:

提剑问平生

作者:

CIA沧海月

分类:

现代言情

原定的接风宴极尽排面,可被傅翊驳了面子后卢斌也不好再持己见,匆匆忙忙命人删减了那些不必要的环节,又撤了几道名贵的菜,一来二去弄得像个放大版的家宴,反倒显得他不善操持了。

卢斌越想越觉得憋屈,自己一片好心奉承他,他倒还不领情了,正嘟嘟囔囔地在心里骂着,听见小吏传报他前来,忙不迭跑到门口迎接:“傅大人,快快上座,小的就等您来了!”

傅翊轻笑:“傅某本想着一切从简省些心力,如今看来反倒给卢大人添麻烦了,此为傅某之失,傅某给卢大人赔不是。”

“既是好心,哪有赔不是的道理?傅大人这样卢某可受不起啊!”卢斌谄笑着送二人上座,左右看了看,疑道,“若没记错,傅大人不是带了两位亲卫吗?另一位大人不方便来吗?”

卢斌警觉地看向傅翊,傅翊冷着脸不接他的眼神:“那位是我的义子,未时说要出去逛逛,不知怎的还没回来,但想到与卢大人有约在先,只好先行一步,晚些再去寻他。”

卢斌正色:“傅大人言重了,宴会事小,这人丢了才是大事,这城里的叛军酷爱在夜中作祟,令郎若是遇上他们,人多势众的恐有危险啊!”

傅翊故作惊讶:“堂堂叛军,行得竟都是些土匪勾当,倒真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卢斌附和:“那些个土匪不过是仗着胜州无军才敢如此作祟,平日里没少给我们添乱,傅大人曾经坐镇军中□□祁军的事迹康国百姓谁人不知?如今您来了,他们的日子该到头了!”

“滕州都指挥使对此事坐视不理?”傅翊夹了口菜,不急不慢。

卢斌斟酌片刻:“倒是调了小拨人马来,但终究只能和叛军打个平手。怕是觉得全员出动来了胜州,滕州就要空虚,若是让那群叛军借机占了滕州岂不更不妙?”

傅翊抬眼:“看来他是料定叛军只敢在胜州作祟了?”

卢斌讪笑:“胜州毕竟兵防孱弱,且三面环山易守难攻,那群叛军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傅翊颔首:“可曾和叛军首领打过照面?”

卢斌迟疑:“自下官上任来,不曾见过。下官初来胜州时也曾想过招安,然而他们没有派来首领,来交涉的是二把手,名叫李洪奎,不肯透露自家首领信息,询问百姓也不得知,藏深得很。”

“叛军才更需要一个公开的首领,此举反常。”傅翊锁眉,“听卢大人的意思,他们还经常出手骚扰百姓?”

卢斌:“何止是骚扰,简直是无法无天见谁砍谁!那群叛军全然没点章法,说是土匪都不为过!”

傅翊夹菜的手一顿:“胜州和附近的其他州都少生产兵器,叛军作战所需的大量兵器难以短时间内供应。且叛军残害百姓不得民心,如此一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攻其不备速战速决。”

卢斌气愤:“那些叛军鸡贼得很,那老巢鸣几山不知设了什么邪术,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只能任着他们逃进去,这次下官费尽心力重建胜州,那些个土匪非要污蔑下官是个欺下媚上粉饰太平的伪君子,听闻朝廷派人前来早早就在城里又打又砸的,抓又抓不着,简直是胡闹!”

傅翊挑眉:“行事无章,倒确有土匪之风。”

寒镜月闻言道:“鄙人有一言。”

卢斌诧异地看向她,但见傅翊没有制止忙又收起了不满:“寒司阶但讲无妨。”

“鄙人晚宴前去寻林司阶,寻至一家茶楼时见楼中几人甚为可疑,瞧着不似良民,鄙人恐是叛军之人混入其中便坐下细探,果不其然竟在茶中下毒,现已将其伏法,并带来人质求证。”寒镜月目光不经意瞥向卢斌,“只是鄙人有一事不明,这叛军既然足不出胜州,如何认得我等京官身份?且鄙人未露令牌等物,仅凭衣饰就断定鄙人身份,此处未免太过可疑。”

卢斌浓眉紧锁,似是有些疑惑:“这叛军中人化作便衣混入百姓当中亦有先例,下官初来胜州时也险些遭遇暗算。如今这叛军头目死不露面,我们派去的卧底也都杳无音讯,关于他们的底细可谓少之又少,这下官也无能为力啊。”

寒镜月嗤笑:“这土匪般的愚蠢作派竟也耍得我们团团转了?鄙人斗胆请命前往探查,只需三天,定能解决此事。”

卢斌皱眉:“倒也不是下官不相信寒司阶,只是这单枪匹马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卢大人多虑了,家妹聪慧果决、武艺超群,她有把握的事向来没有失手过。”傅翊眸中闪过几分得意,悄悄向寒镜月眨了眨眼睛。

卢斌见傅翊这么说,索性也懒得掺和,几人又寒暄了几句,接风宴便还算平稳地结束了。

回到旅店,傅翊见寒镜月一路无言,叹了口气:“在想阿浔?”

寒镜月摇了摇头:“还有其他事。”

傅翊失笑:“那就是在想那位蒹葭姑娘的生死?”

寒镜月不答,径自向扣押蒹葭的房间去。蒹葭憔悴地缩在一旁,见她回来吓得一哆嗦,目中立刻噙了一片泪:“客官……您仗义,求您看在知音之恩上放奴家一条生路吧!”

寒镜月的头一低:“蒹葭姑娘,我再问你一遍,你背后之人是谁?”

蒹葭握住她的手:“是太守大人,真的是太守大人……!奴家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寒镜月的手轻轻放在蒹葭发上,骤然冷面,目若冰霜:“说实话。”

“客官!您说过江湖人不说谎话!您说过会放了奴家的!您要信奴家啊!信奴家啊!”蒹葭抱着她的腿一个劲儿地哭着想要为自己博取一线生机,寒镜月望着她一时缄默。

蒹葭求饶的神情恍惚间与记忆重叠,曾几何时她也这么求过别人。良久,她闭上眼:“你宁死也要守护的东西,真的就是正义吗?”

蒹葭瞬间瘫软在地,漆黑诡谲的夜在烛光下摇曳着魅影,连同寒镜月冷漠的语调一同钻进她的耳朵,抽走她的灵魂。

寒镜月的手指几乎迅雷之势击向蒹葭的心脉,蒹葭浑身一怵,旋即失去意识,昏死在地。

她蹲身敛起蒹葭的尸骨,放进提前准备好的油布袋里。在她还是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小孩时,无数次午夜梦回,梦见自己千奇百怪的死法,被狂捅一百刀痛死、被摁在水里淹死、被绑在柱子上烧死、被下药口吐白沫毒死、半夜睡一半被人掐死闷死、被一剑劈成两半横死、被虐杀犯抓住分尸剁碎而死、被食人癖放进锅里煮死、被捆起来拿刺鞭抽死、被拖着打八十大板裂骨而死、被钉子钉满全身而死、被戳破肺漏气而死、走在街上被万马奔腾踩死、被刽子手一刀一刀绞死……

她望着自己的手,不自知地眨了眨眼睛,借着她和林浔出去的时间,旅店已经被傅翊全部换成了自己人,走出房间的一刻,傅翊正倚在一边,透过廊道尽头那一小方窗,望向远处山月明灭的夜。

寒镜月垂眉:“小二,上你们这最烈的酒来。”

傅翊回神:“你真是……”

“哥,陪我喝吧。”他听见她说。

傅翊一时分不清那双与他一样血红的眼睛里此刻盈盈泛起的笑意是何心绪:“喝酒伤身。”

寒镜月嗤笑:“从前哥哥在军中也是如今这般滴酒不沾?”

“有次喝醉了一个人跑到山上吹风,忘了自己还在打仗,远远看见山的另一头一片星星点点,以为是哪儿的村民过节,兴冲冲跑过去耍酒疯,然后被俘了。”傅翊面无表情地把这桩听起来过于荒谬的事说出来,“敌军的人搜我身子,发现我不仅是个自投罗网的敌人,还是对面的裨将,就把我架起来打了一顿,第二天拿我做人质去和田老将军换俘虏。”

寒镜月弯起眼睛:“我瞧哥哥应酬时酒量好得很,竟也有喝醉的时候?”

她说着也不顾傅翊言语阻拦,抱走了掌柜台边的一坛酒进屋,为傅翊和自己各斟一碗。

酒水清澈,月光下漾动着涟漪,傅翊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端起碗,一饮而尽:“下不为例。”

寒镜月喝了一口,微微蹙眉:“好难喝。”

“天下名酒味十斗,‘千军倒’一坛占三斗,你喝惯了它哪还喝得上别的?”傅翊又为自己倒了一碗,再次饮尽。

寒镜月杵着脸,心不在焉地摇晃着酒碗:“见过更好的就忍不了比它差的,人不都这样吗?”

傅翊不答,默默地喝了一碗又一碗,良久,他抬眼撞上寒镜月望着他,终于放了下碗:“贪心不足,自难长久。又或许是见过了更好的道,宁死也不愿与俗世尘污同流。那位蒹葭姑娘不正是如此吗?”

“她怎么就认定,自己坚守的道真的值得?就不是另一个掌权者的巧言令色呢?”寒镜月拿碗的手不觉握紧,“总不能是为了所谓的‘忠’吧?”

傅翊躲开了她的目光:“为臣不忠,实乃大忌。贰臣者,虽才高谋远亦难重用。”

寒镜月哼出一声轻蔑:“什么忠不忠,不就是主人拿来训狗的链子。若是那臣子反了称了王,谁敢说他曾是个不忠之臣?”

“镜月!”

她还欲再说什么,却听得傅翊闷喝了一声,索性端起碗将那难喝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砸在桌上:“我去找林浔。”

寒镜月脚步疾快,靴子哒哒哒地踩在木板上,震得碗中盛满的酒涟漪泛动,傅翊蓦地放下,不顾酒水洒了半只手,回身却已见她策马,头也不回地奔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夜。

凉风初上,比起玉京漫天大雪,胜州偏南,少有雪来,独自骑马于冷月之下,酒水暖身,寒镜月竟不觉此时是冬。

依卢斌所言,叛军唯一可知的据点在城西的鸣几山,无论是真是假,都必须从这入手。

街道四下无人,打更声来回游荡,几只灭了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晃,自来胜州起,破败和衰颓几乎充斥了视线的每一处,而这里的人就仿佛是一个个不会说话的人偶,和这座城一样沉默少言。

卢斌绝对有问题。寒镜月忖着,虽刺杀一事非他所为,但叛军打砸的行为太过蹊跷,真如他所言叛军是一群没有远见谋略的土匪,又怎会如此之久还未被铲除?若能平叛,卢斌的仕途定然扶摇直上,只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一路行向鸣几山,越往西越荒凉,以至最后一间屋子都看不见,三面小山包环绕,路径起伏狭窄,野草缠绕,时不时有倒塌在地的树干劈在跟前,月明时尚好,若重云蔽月,难免到了跟前才发现,惊得“飞平”呼叫连连,身下的“飞平”似乎埋怨这硌脚的路,行至鸣几山前便举步不前。

寒镜月揉了揉它的头,软声劝慰:“再忍忍好嘛?就一会儿。”

“飞平”摇着尾巴,耷拉着头不理她。

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怕了,平日里这么些路哄哄它,飞平是不会拒绝的。寒镜月了解飞平的性子,它若不愿,就是自己拿鞭子抽它也一步不动。

无奈之下,她只好翻出绳子将飞平拴在一旁的树边,只身向山路去。

鸣几山不同胜州其他随处可见的小山包,山路陡峭崎岖,荒木丛生,多野草荆棘,鸟兽稀少,寒夜风作,带来的火把已半敛了光,她护着火苗好不让风将它吹散。

绕着山路也不知走了多久,风声似嚎哭,吹得树木草叶簌簌作响,时不时混杂几句凄厉的鸟叫,石壁之间来回游荡,偶尔还会被壁间流出的泉水溅得裤脚全湿。

林浔最好是被蒙着眼睛打晕送进这山里的,不然他估计半路就被吓死了。想到这寒镜月不免发笑,一个健步跳过眼前的一弯浅溪,不料那溪边的石头一松,哐当一下连她向后跌去。

火把唰一下灭进水里,寒镜月后脚向下一定,险险站住,溪水哗啦哗啦地漫进她的靴子,无奈只好爬上一边脱下,晃晃靴子,水滴就一串串向下落,重叠着树林间摇晃的影子,窸窸窣窣地响。

寒镜月停下动作,四周忽然静谧,仿佛方才凄厉的鸟叫与嚎哭般的风声从未发生,失去了火把,仅凭稀薄的月光不足以辨别草树乱石间忽隐忽现的影子,她默默握紧剑柄,另一只手却佯作没发现似的继续抖那只靴子。

她手一抖,那影子就随她开始摇晃,停下,又消失不见,如此重复了几遍,寒镜月放下靴子穿上,哂笑:“看来死在这山上的人不少啊?那么多活人都镇不住。”

言罢一剑劈断了眼前的树,视线豁然明朗了几分,一条野径亮在眼前,直通天边悬月,寒镜月将剑鞘抵在地上,一步一步向前徐行。

此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分明树木与野草同前路一样缠绕错杂,视线却亮堂了不少,所幸依旧能听见鸟叫与风声,好歹让她确认自己还在山中。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又传来那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寒镜月恍若未闻,一步不停地向前走,每走一步那响声就近一步,直至最后几乎要趴在她的背上,寒镜月向后一斩,一团似有似无的幻影消散不见。

她正要旋身,却被猛地勒住脖子向后拽行,四周狂风大作,呼啸着尖细得意的狞笑:“抓到你了!抓到你了!!”

寒镜月几乎无力挣脱,眼睁睁看着脚下被靴跟划开的土痕疾速变长最后昏黑,耳边的声音渐次模糊。

“抓到你了!”

“抓到你了!!”

“啊!”寒镜月猛地睁开眼,周遭却仍是昏暗。

血。好多血。

寒镜月趴在地上,猩红的血迹黏糊糊地从身侧淌过,分不清是谁的。

和一群尸体挤在一起的感觉并不好受,它们被一摞摞叠着,血腥盖不住腐烂的肉味,搅动着她胃里的恶心。

寒镜月强撑着翻了个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视线所到之处,一片死寂,不多时,西边的尸体堆中一阵晃动,同样站起一个身影。

手中紧攥的小刀本能地向前一翻,她一步步向西逼近,男孩似乎觉察了她的动静,冷不丁旋身。

他没有武器。他杀不了我。寒镜月猛地向前一刺,去被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指抵住额头向后一推,生生把她摔在地上。

拦她的人看样子有些年纪,凶狠的长相令人不寒而栗。

她听他道:“无需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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