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易时浑身湿透,握着那把没有子弹的枪,心中寒意比侵入体内的雨气更甚。
他早该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一次次不愿屈服命运,却一次次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呵呵,老鬼头怕我脾气上来了乱宰人质,早晨才把子弹收走,没想到帮了大忙……”
易时的眉头深深蹙起,一头名为暴戾的野兽在身体里四处冲撞,已经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这几天看到的恶行,那些受伤和死去的孩子的脸一股脑全涌出来,他恨不得立刻掐死光头,亲手送他下去赔罪!
“喂!”
这一声打断处在暴走边缘的情绪,易时看向庙里,只见皮衣男提起小石头,他的手上也有一把枪,抵着小石头的太阳穴。
“臭娘们儿!你放开光头!不然我就打死他!”显然是“鬼”不在了,皮衣男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小石头睁大双眼,两条腿不停挣扎着,易时目光冷冽,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是不想再次被这种愚蠢的手段胁迫。
“你猜他的枪里有没有装子弹?”光头居然笑了。
易时的眼眸闪了闪,不得不承认他猜不出来。他毕竟是人,双眼也不是X光射线,在拿到这把枪之前,根本没想到它只是一个别在身上的摆设。
“你还不放手?!我、我真会开枪啊!”皮衣男手里的枪下了保险,枪口死死顶着小石头的右侧脑,“一枪就让你儿子脑袋开花!”
易时还是那副表情,掐住脖子的那只手又收紧一分,看他的目光也像在看一个死人。光头咳嗽一声,看出些端倪:“艹,那不是你儿子!老三!换个小鬼!”
皮衣男果真听话,把小石头甩到一旁,拽起身边的小姑娘。
他拎起来的是头顶有伤的萱萱,枪口正对着那朵金属的花,语气更加凶狠:“你再不放人,我马上就开枪!”
易时死死盯着他的右手,脑中两个声音摇摆不定。赌一把还是就此妥协?心中的天平渐渐朝着妥协的选项倾斜,因为除了林二德死了,光头和皮衣男还在潜逃,证明他们俩都没事,这是不会改变的既定事实。
就在天人交战的时刻,小石头挣扎着爬起来,冲着皮衣男一头撞过去。皮衣男踉跄
一步,枪口走火,擦过萱萱的耳朵,对着屋漏连连的房顶开了一枪。
这一枪货真价实,小姑娘的右耳鲜血直涌,两眼一翻疼得昏死过去。林二德从黑漆漆的洞口冒出来,满脸惊慌:“出啥事了?怎么有枪声!
皮衣男骂骂咧咧,把萱萱扔给他:“妈的,差点又弄死一个!
从那一声枪响开始,易时便陷入混沌。萱萱,董芜萱,她的父母私下和绑匪接触,用五百万赎金换回女儿的命。在资料里,她就是那个受重伤住在加护病房的孩子,伤口严重感染引发脓毒症,目前尚未脱离危险。
易时一直以为这一切是由耳蜗植入口的损伤引起,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他的一念之差。
又一个既定事实经由自己的手创造,他像一只被抛在岸上的鱼,不断上涌的无力感压得胸口喘不过气。
真的只能如此?他只能选择妥协,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还不想放弃。
易时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丛生出大胆的想法。既然他的存在,会使案件的发展更加流畅、紧密,那么他离开的话,又会变得如何?
反正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决定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易时松开钳制光头的手,迎着雨幕冲进松树林里。光头恼怒叫骂,皮衣男追出来,边跑边掏出枪砰砰砰一阵乱扫。无奈枪法不够精准,加上老天不给面子,又对山里的地形不熟悉,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冒着大雨在松树林里蹿了一阵子,最后悻悻走回寺庙。
被雨浸润的夜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易时纯粹凭着自己的方向感在向前奔跑,他拽下碍事的假发,脱掉沉重的棉服,不知跑了多久,除了树还是树,到后来渐渐脱力,脚步慢下来,最后不得不扶着一棵棵树,缓慢地行走。
终于,前方的视野变得开阔,不再是一片片看不见顶的松柏。易时匀一口气,准备继续前进。没料到这一脚竟然踏空,前面是坡口的断层,他整个人向前倒去,赶紧伸手想够住刚刚的树干保持平衡,可惜已经迟了,指尖擦过粗糙的树皮,始终是什么都没握住。
……不,他还是抓住了什么。
宽厚手掌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松松拽上来,易时跌
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心点。”
易时一个激灵感到不可置信却又真实无比。
他所有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全然放下双手松松垮垮环住对方的后背闭上眼累到不想睁开。
在铺天盖地的迷茫和困顿之中终于出现一道裂缝中的阳光。
———
[12/1319:11海靖市南成安山]
“吱——”
斑驳零落的朱红大门被缓缓推开在躲雨的少年正往火堆里添一把柴听见声响猛然站起。
从半开的大门走进一道高大的身影浑身湿漉漉和他一样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成落汤鸡。男人穿过前院一步步靠近议事堂少年才发现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他的背上还有一个。
“躲会儿雨不介意吧。”
男人不像是在征求意见而是陈述事实。少年默默挪到对面把靠近火源的干草堆让给他们。
男人对他点头笑了笑把身上背着的那人小心翼翼放下看到那张眼眸紧闭白森森的脸少年再度站起来:“……是她?!”
“嗯。”
“她怎么了?”少年问得小心翼翼这个女人在两个小时之前还动作利落地制服了魁梧的光头汉这会儿安安静静靠在怀里苍白又脆弱宛若一朵即将衰败的昙花。
“累了休息一会儿。”男人看向中院“后面你去过吗?”
少年摇头这里是林家村的旧祠堂若不是为了躲雨他这辈子也不会主动进来更别提到处乱转了。
他不是生在林家村对祠堂没什么可敬畏的刚进来时冻得瑟瑟发抖看见摇摇欲坠的旧供桌走过去几脚将它拆成大小不一的板子留一块铺上干草当座椅剩下的点把火全部当柴烧了。
“我带他去后面。”男人捞着腿弯将沉睡的美人抱起似乎能看穿少年的内心笑道“不必对林家村的敌意那么大入不入族谱都对你的生活没有影响。”
少年怔住:“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姓林。”
偌大的议事堂空旷寂寥少年抱着臂盯着跳跃的火光发呆。片刻后男人回来了
一身干爽的衬衫牛仔裤手里拿着的那一堆不断往下滴水一起担在火堆旁边烘干。
少年用余光打量着他是个生面孔在林家村的这段时间不曾见过。刚刚进来也没见他手里有拿任何东西衣服又是怎么换的?
真是谜一样的男人。
不知过去多久屋外的大雨终于渐渐转小顺着屋檐淅淅沥沥落下。少年熬不过困意蜷在干草堆上打瞌睡朦胧间看见男人走出那两扇对开的大门离开旧祠堂。
时间随着夜色静静流淌烧了一夜的篝火残存着微弱的火光少年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抬头一看雨停了天色蒙蒙亮依旧沉积着大片乌云。
他四处张望男人还没回来想了想又拐去后院推开一扇扇门。旧祠堂废弃多年每一间打开都是灰尘满面霉味扑鼻而来。直到倒数第三间门一推开淡幽清远的檀香味飘出还有一片光裸的莹白脊背映入眼帘两片单薄的肩头弯出尖锐的弧度。
一瞬间少年耳根涨红匆匆转身回避:“对……对不起!”
易时的双手还撑在T恤的袖子里听见开门的动静下意识以为是林壑予回过头才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熟悉身影。
“是你?”
少年点点头磕磕巴巴开口:“你、你先换我走了!”
?易时茫然大家性别相同换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好回避的。
少年规规矩矩坐在议事堂里心跳还未平复咚咚咚砸着胸口。他把自己的狼狈归咎于不小心冒犯到女性结果等到易时走出来又彻底呆住。
“怎么了?”易时摸一把右脸“有东西?”
少年愣愣摇头视线集中在一马平川的胸部:“……你是男的?”
“嗯之前是特殊情况。”易时看见自己那身女装被挂在一旁经过一夜的烘烤还未干透他也不想再穿回去了。
少年用余光悄悄打量明明是白衣黑裤极简的装扮在他身上却流露出不俗的俊秀感。人靠衣装不假
原来真的是男人难怪昨晚再见到他的感觉有点怪异棕色长发忽然变成黑色短发巾帼侠女也变成七尺男儿了。
“他呢?”
“出去了还没回来。”少年从口袋里摸出几个松果递过去“你饿吗?要不要吃一点?”
看见松果易时才想起来害人家白爬那么高的树了。他弯起唇角略感抱歉:“当时情况紧急顺手就用了有机会的话我会摘一筐补偿你。”
“不用了。那些冒出来的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易时的眉头蹙了下他不想解释其中的原由知道的越多被牵扯进来的可能性越大。昨晚会突如其来对光头动手也是想让少年赶紧离开而已没料到今天一睁眼又遇到了。
幸好少年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甚至有些沉默寡言易时不想说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深山的清晨寒冷又潮湿一夜大雨山里云雾缭绕与布满钢筋水泥的喧嚣城市相比这里肃杀冷清鸟叫虫鸣偶尔能闻得一两声长青的叶子挂着白霜绿也绿得凄苦沧桑。
火堆还未熄灭易时拿起一把干草又重新添了柴木棍拨动几下火势渐渐旺盛起来。
他穿的是长袖T恤袖口折到手肘处
易时注意到少年的视线淡淡问:“吓到你了?”
少年摇摇头黑眸里满溢着好奇感。易时连头也没回缓缓开口:“火灾烧的从小就有了太严重了去不掉。”
“很疼吧?”
“太久了我不记得了也许当时很疼吧。”易时看了看右臂“无所谓也不妨碍行动。”
“唔……是这样。”少年吭着头“你很厉害。”
他这样埋着头在火焰上方颤抖的空气中五官又模糊了些。易时每次看见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他主动拉近距离想将少年的眉眼看得更仔细些黑眸一瞬不瞬紧盯着对方殊不知这样的举动已经害得少年心慌意乱。
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初见时认错他的性别摘下假发之后却也没有任何违和感。他的精致已经到了忽略性别的程度甚至连胳膊上恐怖的伤疤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陈旧的朱红大门又吱吱呀呀叫起来他们同时抬
头林壑予终于回来了。
他的手里居然还拎着早点袋子上的图案很熟悉来自林家村村口的那家包子铺。少年粗粗算了下从这里到林家村的时间一来一回的话和他的深夜离开倒是能对得上。
而易时早就站起来
易时下意识握住他的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知道你在这里就来了。”林壑予反握住冰冷的指尖包在手心里“怎么穿这么少?给你准备的衣服里有外套。”
外套是有的和T恤摆在一起放在桌上只不过他没觉得冷不想穿而已。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裸着身体窝在睡袋里睡袋是羽绒的保暖性很好也让疲惫多日的他终于拥有一个安静舒适的夜晚。
毋庸置疑是林壑予帮他换下湿透的衣服易时的耳尖肉眼可见地开始泛红了。
林壑予从容地牵着易时回到议事堂把装早点的袋子打开先吃点东西。对面的少年老实坐着五脏庙不争气地发出抗议林壑予递过去尚有余温的肉包:“怎么还没回去?今天不是周末。”
少年啃一口包子闷闷回答:“我不想回去。”
“学习是你的义务而且一夜未归妈妈也会担心。”
可能是吃人嘴短他不情不愿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那我走了。”
“嗯下山注意安全。还有昨晚直到现在看到的一切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易时拽住林壑予的衣袖低声说:“喻队那里……”
“他知道你很安全。”林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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