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免救手环
一路上,陶栀子原本心怀忐忑,她对“看病”二字有种天然的恐惧。
只要一想到医院,就仿佛鼻间嗅到了医院里针剂苦涩味,还有酒精味,消毒水味,以及医院长廊中总是有些发寒的空气。
她总说不出医院的空气到底是好闻还是不好闻,但是闻着却让人隐有不安,尤其是当听诊器放在她胸口的时候。虽然没有任何疼痛,但是要自己剖开衣服,不敢动弹,医生那张藏在口罩外的脸,总看不出悲喜,她偏过头看着诊室的一切,如同待宰的羔羊。
那感觉难受极了。
陶栀子坐在副驾驶的时候,那一段沉默的时光里,她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印象里看心理医生是比较奢侈的,她成长的环境里,福利院的资金经常短缺,最先要保障的是孩子们吃饭的问题,伙食往往不会太丰富,但是够吃到温饱。吃到大饱,吃到撑,这事情她没仔细想过。时有社会人士来当支援者,给他们免费体检和心理咨询。
但是日子总是过得起起伏伏……
正如同在车厢内无规律摇摆的面包挂件,她上次送给江述月的。
被他挂在了后视镜上,好在还保持着之前的形状,说明陶栀子当时制作的时候是确保面团完全被烤箱烘干了。她仰着头,看着空气中的挂件出神。
透过挂件,她可以模模糊糊地用余光看见身旁的江述月。
他像是带着某种神奇的能量,在他身旁,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安心。
“述月,我又困了。”
像是印证她困了这件事,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先睡吧,开车需要半个小时。”
江述月似乎早已对她随时随地会困这件事习以为常,倒也没有觉得她打哈欠的模样失礼。
至少她从未见过江述月打喷嚏或者打哈欠这样的行为,不知他是如何自我操作到无声的。
偶尔空气中灰尘多一些他会轻微咳嗽,但是都是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别过身浅咳。
他怎么总是滴水不漏……
这样想着,陶栀子迷迷糊糊在车厢内进入了梦乡。车最终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停在了户外停车场。陶栀子下车的时候伸手在湿润的空气中接了接,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
心理咨询室位于大厦之内,乘电梯上去,在走廊处,陶栀子看清了医生的名字一一许河。
配图是一张清秀的面容,一个长相年轻的男人,上面是他闪闪发光的学术经历。
如果是以往,她一定会在心里赞叹一声许洄的长相,但是……
她移开视线,看向江述月的脸,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审美已经被养刁了。
再次看向走廊的时候,她眼中露出了惊讶之色,走在那被植物和玩具装点的长廊上,她会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所行的目的。
也许很多心理疾病的患者,都能在这里找到童年的影子。
江述月走在这样童趣的长廊上,整肃的模样倒更像一个家长。
在陶栀子见到医生之前,江述月先进办公室和医生打了招呼。
再开门的时候,是许洄和江述月一起走出的。医生亲自出来领她进去,且许洄笑容可掬地对江述月说道:“放心吧。”
许洄和江述月看样子是旧相识,陶栀子不知道他们在刚才的几分钟内互相说了些什么,但是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气场是极为熟络的。
陶栀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宽大西装,犹豫着要不要把外套脱下。
江述月在一旁说了一句:“穿着进去吧。”陶栀子跟着许洄,一步三回头地看他。
江述月在长廊上止住脚步,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会回避,在外面等你。”
等你……
这两个寻常的汉字,为什么让人眼眶酸涩啊。许洄带她进了诊室,所谓的诊室也是布置得跟咖啡馆似的,桌上还有玩到一半的国际象棋,还有很多她说不出名字的桌面游戏。
“栀子,你可以坐在任何喜欢的座位上。”许洄和以往她认识的心理医生都不大一样,身穿休闲西装,浅灰色的,正式而不至于严肃,胸前的领带不是纯色,深蓝打底带着白色双斜纹。
许洄和江述月都是穿正装的人,但是陶栀子直观认为两人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江述月的审美比许洄更加深沉和清冷,也许也是两人职业不同的缘故。
陶栀子显得有些拘谨,但还是配合地找了个蒲垫坐着。她没有选柔软的单人沙发,或是可以倚靠的躺椅,也不选舒适的可以自由旋转的老板椅,而是单单选了蒲垫。“你觉得坐蒲垫更舒服吗?"这是许洄的第一个问题,轻声细语,带着足够的耐心,而并非一上来就问她的症状。陶栀子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说道:“蒲垫低矮,没有支撑,也就比坐在地上强点。”
“那为什么选它呢……
许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像一个大朋友一样与她闲聊。
“因为……在说出原因之前,陶栀子神色微凛,试探性地问道:
“你和述月好像私交很好,我跟你说的,你不会转头就告诉他吧?”
尽管她从许洄的学术经历和荣誉奖项能
猜出,做到这个位置的心理医生应该会有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但是多问一句,她能更放心。
“这你大可放心,我有职业操守,而且述月那种在学术上极其较真的人,他也不允许我做出违规的事情。”许洄摊开双手,寻了处沙发,惬意地坐了下来。学术……
陶栀子对这个描述感到有些疑惑,转念一想,江述月倒是一个极为认真的人,应该哪怕学图书管理专业,也是严格按照做学术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她犹豫了好一阵,像是权衡了很久的利弊,才决定暂且相信许洄,说道:
“他给我讲述书籍的时候,我都会坐在蒲垫上,次数多了,我觉得蒲垫更加灵活,不是固定的座位,我挺喜欢的。”
许洄没有露出半点讶异,就好像即便他内心心真的惊讶,他也不会真的表现出来,至少不会被陶栀子察觉到。许洄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稍稍前倾了一点,似乎是在认真感受她话中深藏的情感。
“我明白了,蒲垫给你带来了一种熟悉感,对吧?仿佛回到了那些舒适的时光,述月跟你讲述书籍的时候。“他轻声说道,语气温和,双眼带着敏锐的洞察,但是不会让人感到紧张。
陶栀子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选择,可以有这么丰富的原因。
“也许吧。"她低头轻声回答。
“那我可以理解为,这个蒲垫带给你的,不仅仅是一个物件,而是一种连接,一种让你觉得可以稍微松一口气的象征?“许洄接着问道,试探地抛出问题,但语气中没有丝毫逼迫感。
陶栀子慢慢点头,心里似乎有些震动,像是又到了一个她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她用更准确的回答强调了一下:“可能是一种安全感。”
江述月带给她的安全感非常强烈,强烈到在他的身边才能安睡,下意识看到一件物品就会去思考与他的联系。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在脑海里循环播放着他的神态和话语。
陶栀子低头看了一眼蒲垫,仿佛也随之陷入了某种深邃的沉思。
许洄给足她充分的时间,让她自由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自己内心那纷乱压抑的情绪。
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微微闪动,“对,应该是安全感吧,这感觉挺奇怪的,他其实这个人性格上比较孤僻冷漠,我也觉得在他身边感到安全这件事挺奇怪的。”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仿佛是对自己的一种坦白。许洄没有打断她,只是认真地倾听。
真正的表达往往来自于那一瞬间的自发流露,而不是被引导的诉说。
原本是来看她的睡眠障碍的症结的,但是没想到一开始话题就以江述月作为切入的。
这种没有明确指向的问询,她反而觉得放松很多。聊江述月总比聊一些苦大仇深的病情和悲惨童年强。许洄在此时也仿佛跳出了与江述月的私交,而切合此刻的场景顺势问道:"他孤僻又冷漠,却还能给你带来安全感?″
陶栀子像是立刻察觉到了许洄的引导,但是她没有抱以戒心,而是看着的许洄,清晰而理性地分析着:“许医生,你不觉得这世上很多人都喜欢看表象吗?双眼、耳朵、触觉党……都有可能在欺骗我们,我觉得述月的表象是什么样子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他冷漠而不拒绝,用最深沉的模样做着最温暖的事情,这些我都能感受到……”“他让我觉得我不需要解释太多。那些复杂的、痛苦的经历,他好像……知道我的心情,即使他不说。”“在他身边,我觉得不用去隐藏什么,甚至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他看透,因为他根本不会去窥探我,或者说,他并不在意我的过去。”
她的声音略显哽咽,双手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在整理心头那一丝微妙的复杂情感。
随着话题的深入,她开始一分一分卸下心里的重担。许洄温柔的目光像是一道安静的河流,在听完这个叙述后露出了更多的笑容。
他略带思考,停顿间,好像也在试图寻找着正确的词汇:
“也许有时候,安全感并不总是来自外界的保护,而是来自于我们自己能在某些人面前做回真正的自己,不用隐藏和伪装。”
陶栀子看着许洄,沉默片刻后,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带着些许释然的感情,静静地点点头:“的确是这样。”“他从来没有要求我做什么,或者成为某种人,只是安静地在那里。”
陶栀子述说着,却始终注意着许洄的神色变化。她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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