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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生来没有母亲的女孩(三)

小说:

【原神】布拉格殉情指南

作者:

冷冻鲨鱼

分类:

穿越架空

回忆录无法继续推进,我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芙卡洛斯是比母亲更加长盛不衰的阴影,更加顽固不化的幽灵。芙卡洛斯是我生命的底色,我个人的悲剧,像一只巨鸟掠过我的世界,我久久地,久久地站在她翅膀的阴翳下仰望被遮住的太阳。

有很多行为我都难以解释,即使找来娜维娅、克洛琳德、那维莱特和莱欧斯利等一干亲历者一起分析,也无法解释。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决定扮演水神「芙卡洛斯」,无法解释为什么我的名字是芙宁娜,无法解释为什么能够欺骗自己又觉得自己是被欺骗的。我更无法解释为什么厌恶镜子:执政期间,沫芒宫禁止出现任何可以反光的物体,每天都会有专人负责房间窗户的开关事宜;仪容仪表全部交给能干的管家女士,我只会低头检查一下蝴蝶结是否端正。

天哪,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痛苦……娜维娅放下了手中的方糖。

我大度地挥手,说一切都过去了。这句话很巧妙,我很喜欢。秘诀在于:你必须在一切都过去之后才能自己说出这句话,在此之前旁人口中每一次“一切将会过去”的劝告都是在往小蛋糕上放咖啡豆,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那么,你现在能够解释这一切了吗?我想这是你今天找我们来的目的。克洛琳德问,以一种笃定的口气。

一切都是因为我从未走出名为芙卡洛斯的阴影。

那维莱特说:我以为你从未有过名为芙卡洛斯的阴影才对。

我撇了撇嘴:她用她的名字掩盖我的僭位,又给我取了一个崭新的名字。起名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主人为猫猫狗狗起名就是在宣誓:在这段权力不对等的关系中我将担负起对你的全部责任。母亲为孩子起名同理,所以稻妻说名字是最短的咒语。芙卡洛斯给予了我一个名字,却忘记了那个吻。毕竟,她不是我的母亲。

我找故人聊天是为了撰写回忆录的第一章。他们为第二三四章提供了丰富的材料,蒸汽鸟报承诺提供我执政任期与映影导演时期的精彩画片,刺玫会会长拍板赞助了彩印增加的成本。我们时常纠结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为那天下午喝的红茶产自翘英庄还是苍晶山地争论三个小时。但对于第一章,他们每个人都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帮我盘问那维莱特,希望他能记起什么遗漏的细节。

那维莱特只能一遍遍回想芙卡洛斯最后的几句话。那些话太短了,以一种铅灰的色调落在地板上,周围的人慌张地去捡拾,只从其中扫出几缕解脱。

好狼狈啊。我说。

她是从容的。那维莱特说。

从容与狼狈并不矛盾。我给自己续了一杯茶。谈论往事的时候总是需要些液体润滑,否则脑中的齿轮总是锈蚀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娜维娅问。

时间紧迫,所以狼狈。等待已久,所以从容。我说。

你真的很了解芙卡洛斯。娜维娅这样说,我才惊觉自己竟然用一种熟稔的语气评价一个陌生的人。

这场讨论也将无疾而终。察觉到天色渐晚,我稍稍坐得端正一些,掩饰性地咳了咳,预备做一场滑稽的总结:

那么,也许我一生的错误在于,是芙卡洛斯给了我名字,而这本该是我母亲的职责。所以,当我追溯那个缺失的吻时,我只能去恨芙卡洛斯。她承担了我母亲的职责,却只承担了一半。这也许算一种不负责任,也许是我单方面的苛责。

但我只能去恨她。她自己在我面前站成一个靶子,让我得以将所有的不甘与悔恨虚掷其上。一直以来我对镜子的畏惧也就有了答案:我害怕看见的不是自己,而是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芙卡洛斯。我担心自己的怒火克制不住,让无辜的镜子粉身碎骨。

你要将这些写下来吗,芙宁娜?

为什么不呢?

在人生回忆录的开头写死,这不是一种行为艺术。但我别无选择。因为我是到了快死的时候,才明白生的意义。

我们可以选择朋友、选择职业、选择伴侣,但我们没有办法选择父母。如果说某种意义上父亲是由母亲代为选择的,那其实真正无法选择的只有母亲。如果母亲没有足够的爱也没有给予最初的吻,那这个孩子一定无法长大。他会夭折在泥泞里。

其实生命是一场疾病。母亲的吻驱散了最初的瘟疫。但我缺失了那个吻,病毒在我的体内扎根,然后慢慢地蚀空了我的脊柱,最后,在我的血管里奔涌的是霉菌而不是鲜血。

写完一段话,我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年纪渐长后骨头常常发出艰涩的摩擦声,仿佛在抗议我年轻时太过张狂地使用它。猛然间我对上一张自己的脸,在明净的窗户中熠熠生辉——谢贝蕾妲小姐又忘记擦完窗户后拉上窗帘了。但我已经来不及谴责她,因为那张脸已经完全占据了我业已昏浊的瞳孔。

那不是一张老妪的脸,沟壑与褐斑都消失不见。无疑,那是十六岁的芙宁娜的脸,像以往慕名而来的画家笔下完美的肖像。我感到我被钉死在了画布上,那颗钉子穿透了我的细胞、皮肤、血管、脂肪、肌肉、肩胛骨,然后又顺次穿过以肩膀为界的另一边的肩胛骨、肌肉、脂肪、血管、皮肤和细胞,带出一簇一簇的血花,顺着画布淋漓地向下流。这场行刑持续了五百年,直到名为芙宁娜的小丑被碾死在苍老的树皮上,直到我的画像随着退位从沫芒宫的正厅取下,直到时间终于肯将我漫长而苦厄的童年轻轻揭过。

我颤抖着手去摸利口酒,那瓶写作伴侣被搁在桌角,在没有灵感的时候负责强行召唤缪斯。喉咙被狠狠灌了一口,大脑才清醒过来。而那个影子逐渐虚幻,直至消失,空房间里只有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几乎以为是因年老而发作的谵妄。

芙卡洛斯?我强作镇定,试探性地问。回答我的只有一片寂静。

交稿时娜维娅陪我一张一张挑选画片。她打趣我,说没有人的少女时代能拥有这么多清晰高质的画片。我说,同样,也没有人的青春期能如此漫长,漫长到还没开始叛逆就腻味了。

我们都很喜欢同一张照片,永远十六岁的芙宁娜在高高的华美坐席上,一条腿翘起搁在另一条腿上,她的眼瞳中倒映出谕示裁定枢机的一角,那也许是我和芙卡洛斯唯一的合照。

娜维娅问,你还在思考那个缺失的吻吗?

当然,那个吻是我一切不幸的起始,我必须、必须好好地揣摩它。

你知道芙卡洛斯并不是世俗意义上你的母亲,对吧?

当然,但她的确扮演了一半母亲的角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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